晨曦跃起之前的破晓，似乎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却同样也是黑夜离暖阳最近的时刻。
被子盖在身上的那一刻，隔绝了不断沁入身体的寒意，同时还将奚云胡本身的温度悉心“收集”，不过片刻就缓解了骨血里的冰冷。
在蔺墨澈给她盖被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
经年累月的困苦生活，让她的身体出现一种格外敏感的自我保护能力，当狗皇帝俯身靠近时，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开。
然而大脑却在下一秒变得清醒，她害怕自己会惹怒狗皇帝，遂硬生生地压抑住身体出自本能的抵触。
哪怕仅仅只会让他产生一时的不悦，都极有可能让她陷入她曾经历过近百次次的恐怖境地，她也是在那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淡然”，实际上又是在自己哄骗自己。
她还是怕，真的好害怕，过往的一切就像是梦魇一般，沁入了她的骨血里，与她如影随形、朝夕相处，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
或许只有等到强弩之末的她彻底疯了，再也无法感知人间的情绪，也无法分辨时间轮回，她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想到这里，奚云胡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被子，许是因为被子被狗皇帝拿过的缘故，她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墨香，算不上难闻，反倒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安心感。
她裹着被子，“蠕动”到了床上躺好，于此刻的她来说，不管狗皇帝这一世究竟要闹什么幺蛾子，好的坏的、怪的乱的，都不如眼前补觉来得重要。
当奚云胡睡得昏天黑地时，浅浅补眠的蔺墨澈已经上完早朝，同其他大臣一道在建章宫，开启了新一天的查账工作。
白日同户部官员一同审查着各省、各部陆续呈报的计书，晚上还会偷偷召见几名与之相关的官员，询问、核实账簿的真伪。
就这样过了一连整月有余，他除去每日例行的朝会外，没有再离开建章宫半步，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堆积如山海的账簿清查工作，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当这段时间人人自危、被迫加班的大臣们，终于得以喝茶小歇之余，卷王蔺墨澈还不忘同他们讨论一下本阶段工作的“感悟”。
“诸位大人辛苦了，就目前各部的计书看来，账目暂且未见到大的异常。”蔺墨澈同他们说着，同时也是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樊城、沽城等地的部分计簿尚有些疑点，还来不及派人前去核实，但如今国库空虚一事迫在眉睫，眼前只得先暂缓清查，日后再派专人到当地核查。”
“臣附议。”魏光峥赞同道，“现下最重要的事，是先尽快找到一个充实国库的办法。”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尤谦就语带犹疑道：“现已入夏，秋收眼看着近了，可否趁此机会…加大各地的赋税，以解燃眉之急？”
“万万不可！”
“尤大人这话委实不妥！”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累得不愿多言的大臣们，一时间像打了鸡血一般否定着尤谦。
蔺墨澈抬手示意大人们稍安毋躁，他没有直接回答尤谦的话，而是先夸赞道：“户部每年拨发给各地、各部的银两分配也算合情合理，尤大人这些年委实劳苦功高。”
“陛下过誉了，老臣一人又怎当得起这份夸奖。”尤谦苦笑着行礼，带有血丝的虎目，因着蔺墨澈的这句话，竟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蓄满泪水，“这些年，户部上上下下都在尽可能地为兵部多拨些军费，侍郎郝南不过而立有余，就生生愁掉了大半的头发，户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朕现已清楚户部困苦。”蔺墨澈走上前，亲自将尤谦扶了起来，“然朕近日通过计簿，真切知晓大燕目前国力衰退，百姓仅仅是维持着温饱无忧，加大赋税也非解决事情的办法，长此以往只会愈发贫弱。”
“陛下仁爱，加大赋税为绝路之举，还不至于要行这一步。”魏光峥话锋一转，“只是…如此又该如何维持兵部的拨款呢？”
“魏相还记得朕那日的话吗？”蔺墨澈问。
“陛下的意思是…开源节流？”魏光峥双眸微微眯起，周身气质愈发得出尘，“那国库近年开销愈发…奢侈的是后宫？”
“正是。”蔺墨澈神色如常，反倒是其他几位大臣如坐针毡，纷纷向魏光峥投来钦佩的目光。
不愧是魏光峥！真是一身傲骨不怕死！
虽然陛下登基不久，此话骂不着他什么，但这不等于在骂先帝作风失得、奢侈无度吗？
四舍五入，也算是在骂陛下了啊！
“其实，诸位大人的心中，早对结果有猜测了吧。”蔺墨澈眼瞧着一群他要叫“叔伯”，甚至是“爷爷”年纪的老头，紧张得快要背过气去，慌忙开口给出台阶任君下。
“臣惶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他们又一次统一行礼，喊出一致的话。
“无妨，魏相方才所言，原本也是朕接下来要说的话。”蔺墨澈语气平静，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在与诸位大臣清查账簿这几天，朕的皇后也在每日清查后宫的账簿，想必也快要得出一个答案，印证朕与诸位大臣心中的猜想。”
让蔺墨澈有些讶异的是，其他的大臣对此未有异议，反倒是魏光峥听完他的话，神色变得凝重：“陛下，皇后娘娘虽有统领后宫之权，但此事事关重大，她毕竟是一位妇人，若……”
“魏相慎言。”此时是蔺墨澈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产生不悦的情绪，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已经痊愈的额角，“她是朕的妻子，大燕的皇后，朕曾亲眼目睹，她为了查账废寝忘食，她的功劳与劳苦功高的诸位无异，怎可让你用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偏见，去轻易抹杀、揣测她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