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自在门,永世孤枕。
自在门不光出情种,还出冤种丑角,方袭予师父就是门中最赫赫有名的丑角。
她一向告诫自己,断不可能赴师父的后尘。风水轮流转,也该转到她这一脉了!
当年自在门那事发生后,元十三限是伤心、孤寞、悲愤的。
——没有人帮他。
——他是一个儿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连恋爱也没有权利。
他冲出来,大骂:“你们两个狗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然后就走。
诸葛和天衣都追截不到他。
以往,方袭予认为懒残是自在门感情这块为数不多的正常人,直到对方收了堆蠢徒弟。
这股子蠢劲隔代遗传了!
“呦。”
“叶师弟又在当望妻石呢?大冬天没蚊子给你喂真是可惜了。”
这时节盛景已过,徒留大片枯败的荷叶,无伏倒在西湖明镜无波的水面。
葛岭一带游人渐疏,方袭予从抱朴道院出来,就又瞅见了他临水自伤。
她倒是和此人挺有缘,也不知作何感应。
“多谢袭予师姐出手相助。”
将目光从远处悬挂着斑斓彩幡的游舫上不舍挪开,对方这才向她行礼,看起来并不在乎她的讥笑。
方袭予当然知道他谢个什么。
冷脸贴热屁股,忍了又忍,才撤回恶言。
他师妹赤子心性,本无过错。倘若善奉迎、会巴结了,便失了这些人眼中的纯真可爱。
龙井村惨案草草收场。
为官府征地的事,中间有人贪墨,惹了场事端。
见自家师妹不是为了“二哥”出头奔波,便是与神通侯游山玩水,叶问舟选择了自我逃避,晚来杭州,错过了此事。
可方应看又哪来的底气为神侯府的小师妹出头,干涉蔡家的事呢?
朝堂上他连傅宗书都不及,平时还得小心给达官显贵赔笑脸,拉拢人心,对蔡京更是装孙子似的毕恭毕敬。他若真为了女人冲冠一怒、摆出与太师抗衡之意,方袭予恐怕梦中都要咧嘴笑醒,哪怕那个女人不是自己。
高低得幸灾乐祸道一句:好死!
故而龙井村那夜,还是方袭予暗中动手,石子打中师弟的手腕,才让懒残的女徒免遭折辱。
当然,免不了途中被她师父瞪上一眼。
出于人道主义,她愿插手的也只有这么多。
因为,这事分明是小师妹和那顾书生一步步闹大的。
有用的官,与权贵斡旋为百姓谋福祉;无用的官,则与权势抗衡让百姓尝苦果。
明知其中有误会,还一味激怒多给了二十两白银却被手下贪去的知府蔡云。
没他们在其中瞎掺和,村民顶多失了财,根本不至于丢了命。
那书生分明就不是个当官的好料,傅家小姐也没有真接触过官场,两位理论派高手惺惺相惜,全是空想。
要知道即使贵为侯爷,背地里文官照样揶揄方应看府中墨兰花叶挺拔,颇具风骨,但成日与江湖草莽混迹一起,再多的福泽也会被耗尽。
谁人不受委屈?何处不受委屈?
想要不受白眼委屈,恐怕他顾惜朝得当皇帝才好使!
“行了。让让别躲这耽误我采藕。”方袭予抱着篾竹筐有意朝对方撞去。
这一撞,竟将叶问舟手里的女泥人,给噗通撞进了西湖里,只留下个男娃娃形单影只。
!
双方都愣住了。
“……手这么不稳也能握剑!?”方袭予恶人先告状,闹了起来,生怕慢了锅便是自己的了。
她不讲理,懒残的徒弟却是个切实的君子。
寒冬腊月,叶问舟一语不发跳进西湖去捞,衣衫湿透。
——他已无暇分辨方袭予在说什么。
——因为他的心也一同随着憨态可掬的女泥偶沉入湖底。
在三清山待的时日久,他偶然间也听赖神医和师父提起过,元十三限这位大徒儿可能有家族遗传的病根,却非身体有疾,而是精神失常。
她生母似乎就是受药力催引,神志不清发疯坠崖而亡。
得知这位师姐脑子或许有问题,叶问舟便甚少同她计较。
此事赖神医和师父对外闭口不谈,只安慰其余门徒平时让着她些。
数载过去,叶问舟倒也未见她有疯傻的迹象。
不然多少替她惋惜。
师叔们常说自在门小一辈弟子里,当属元十三限大徒弟武功造诣最高,即便他们不让,也未必打的赢,况且她又生的貌美,就算不是自己徒弟,疯了也未免太令人扼腕……
这片莲藕快挖完时,方袭予居然先在淤泥中摸到了那个偶人。
她僵持了会,犹豫着要不要原地放下,等对方自己慢慢找。
前阵子他师妹可威风,竟爆蛊打伤了诗二。
这个世界,没点爱恨情仇玩不出绝世神功是吧?
方袭予人缘浅薄,缺的正是这点子爱恨情仇。
……
罢了,还他吧。
这对师兄妹就像误入红尘的稚嫩鸳鸯。
“冷风吹够了就来抱朴道院,换身干衣裳。”说完便不再理会岸边攥着对泥人、因失而复得而颤抖的青年。
美貌道姑怀抱莲藕,踩着青石阶缓步往山腰去。
心想他抖成那样也有可能是冻的,要是遇见方应看岂不是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