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到城北街市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贞香撩起车帘,路边的酒肆饭馆陆续掌了灯,酒肆里不时传来几声呦呵,接着是老板娘殷勤的应答。
“画工,今晚我们便在外面吃吧,吃完再回去。”想是到家迟了,烧火做饭也要费些时间,不如就在外面吃了,贞香也没有心思烧饭。
“好啊,便去那间东来客栈楼下的酒肆吧,掌柜曾对我多有照拂,咱们正好一起去道谢。”
润福让车夫在东来客栈门前停车,剩下的那段路程车钱自是不退的。
“掌柜,生意兴隆啊!”
“小少爷,是您呐,有些时日不见您了,您可安好啊。”掌柜说着,看向了站在他身边的贞香。
“这位小姐,该是您一直在找的人吧,果真是郎才女貌。不该叫小姐了,该叫夫人才是。” 掌柜笑脸相迎。
“之前多亏您照拂着,我才能顺利找到我家‘夫人’,今日路过,来向您道谢。劳烦您为我们三人准备一桌饭食吧。”润福说到夫人,有些得意洋洋。
“再来二两酒如何?算我送您的,祝愿您和夫人和和美美。”说完掌柜便吩咐伙计准备去了。
贞香向掌柜行礼,道了谢。倒让他不好意思了。
“那掌柜不知情也就罢了,画工怎么也跟着他说起浑话,我何时成了‘夫人’?”
“你啊,早晚是我的夫人。”
出门在外,有男子依靠的“夫人”比起“小姐”更安全些。
晚间酒肆热闹了起来,掌柜特地为他们换了个靠里的位置,不知是不是打了招呼,酒菜也很快就上来了。
润福为贞香布下碗碟,将筷子递到她手里。
“你在外游玩了一天,此时一定饿了,快吃吧。”
他往贞香碗里夹了些菜,便埋头吃了起来,他才是真的饿了。
忘忧为他斟了杯酒放在一旁,也狼吞虎咽起来。
忽地,吃的太急的润福,许是噎着了。便拿起一旁的酒杯灌了下去。
“这是……酒……”还没等贞香说完,润福一杯酒已下肚,作出痛苦的表情。贞香哭笑不得。
“可惜了掌柜这好酒,还没尝出味道,便穿肠而过了。”他倒可惜上了。
“我陪画工喝一杯,如何?”
“自然是好,不过,不要逞强。”
两人用小酒杯斟了酒,润福举起酒杯,竟有些郑重其事。
“纪念我与贞香第一次饮酒,正祖二年端午。”
“画工,今日崔小姐所说的“赠画”是怎么一回事?”贞香单刀直入。
问出口的那一刻,她也端起酒杯,喝下一口。出身风月的贞香,有些酒量。
“啊,原来,你在意这个。”听着贞香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润福哈哈大笑。
忘忧嘴里填满了米饭,也眼巴巴地看着润福,等他回应。
润福停下来,将手中的筷子放好,握住了贞香的手,毕竟是在外面,贞香想要躲闪。
“赠画的事是有的,原也是为了答谢她的帮助,我几番寻你,四艺馆的小姐给我许多方便。”
“那画……”
“那画是上巳那日我去郊外寻你未果,心情郁郁之时回到客店所画。便题名‘上巳游春’。”
“对了,那日匆忙间撞倒了崔小姐,便将她入画了。后来寻到你,我回城南收拾行李时发现这幅画,去四艺馆答谢便把这画赠予她了。”
将她,入画。
“画工,那你知不知道崔小姐她……”贞香欲言又止。
“什么……”此刻,润福仍未在意。
“画工可真是只呆头鹅。”贞香无奈地说道。
贞香不曾亲见那幅画,不知道“上巳游春”里的崔小姐,是何等风采,心中难免遐想。
润福不似在解释,只是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她,未曾减却半分她的担忧。
既是将她入画,贞香的猜测多半是真的了。
崔小姐所说的心上人,便是——画工。
结了账,掌柜将他们送出门外。看着两人的背影,掌柜再次感叹这两人真是一对璧人。
晚市热闹,忘忧跟在他们身后,她已许久没见过这热闹的集市了。
“画工,您怎么会识得百花坊的绿柳姑娘。”贞香记得那架马车上,挂着“百花坊”的牌子。
“百花坊?那是处……”他接着说,“那时我在开城寻你,走遍了所有琴行,遍寻无果。听闻勾栏瓦舍里多有弹琴唱曲的女子,我多想又多怕在那里找到你啊。”
“我在百花坊门口便被簇拥了进去,绿柳便是那时来为我弹琴的姑娘。”
“画工可真是入了花丛,这一路遇见不少花儿。”
“那也是你吸引着我,我循着香气而来,才能找到你。”
“画工何时学得这般油滑。你可知那崔小姐对你有意,那绿柳似也待你不同。”贞香还是决定告诉这只迟钝的“呆头鹅”。
润福听了,又是一阵笑声隐没在街市里,“贞香,你可真是语出惊人,没有的事。我与她二人仅有几面之缘,谈何‘有意’。哈哈哈哈~”
“你莫不是……有了醋意……哈哈。”
“我在为画工您的身份担忧,您倒好,还在取笑我。”
“贞香莫要恼我,改日我带你去四艺馆瞧瞧那‘上巳游春’,你看看我将那崔小姐画成哪般模样;再请绿柳姑娘到画铺弹琴,让你看看,我是否‘有意’可好。”
润福给了忘忧几个铜板,让她买了一盏灯笼,三人在夜幕下渐渐走到北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