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落,西边金光大放,美轮美奂。
吴国公府高大气派的狮座跟前,飞飞握着两掌,神色紧张地来回在阶上踱步,口中念念自语:“怎么还没回来……”
天气炎热,她在这儿来回转了一下午,转得守门的两个门吏眼都花了。
门吏忍不住发问:“飞飞姑娘,您在这儿等了一下午,等谁呢?”
飞飞正焦躁着,懒得和人搭话,眼瞅太阳都已经沉下山,长街尽头还不见程之怀的影子,飞飞越发着急,倘若今日程大人回不来,小姐今晚恐怕会担心得连觉都睡不了。
“你们俩在这儿看好了,若是程大人来了立刻向内苑禀报。”
门吏应答:“姑娘放心。”
罗少知说要饿着自己,真就一粒米也不进肚子,一天里只喝了几口水,其余时间都在爹娘的牌位面前跪着,既不上香也不念经,入定了一样。
她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静下心来。
在岭南的头两年,每每遇上难处或是受着委屈,罗少知就会在爹娘墓前跪上一天,硬把自己的脾气压下来,不知不觉就养成了静心找爹娘的习惯。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某天罗少知突然发现自己的性子似乎变了点,不再像少不经事时那样跳脱莽撞,把高兴和不高兴都摆在脸上,而飞飞慢慢地揣测不出她的心意,事事都要来问一问,罗少知方才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原来生离死别和生活困苦最能催人成熟。
可如今,她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浮躁稚幼的罗府小小姐,静不下心、稳不住身,爹娘分明就在眼前,罗少知却仍感到惶惶失落,仿佛自己飘在空中,不知去处。
飞飞在内苑厢房里没找着人,就知道小姐一定又去香阁了,便中途折去东厨端了碗解暑的莲苦茶,一刻钟后,在香阁外叩门:“小姐?”
罗少知在屋内轻轻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飞飞推门进来。
轻步走到罗少知身侧,飞飞端着茶案对罗老爷和夫人的牌位行了一礼,柔声问:“小姐跪了一下午,累不累?”
罗少知笑了下,背挺得笔直:“不累。”
“天热,小姐还没好全,小心受热。”
“嗯。”
“那这苦茶……”
“你放到小桌上吧。”罗少知道。
飞飞知道劝了也没用,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把茶案放下,随后折回到罗少知身边跪下,朝着老爷夫人磕了两个头,安静地陪着罗少知。
没焚香,香阁里清清净净,庭院里的风拂入阁内,将罗少知的头发吹乱几分。
罗少知:“日头是不是下去了?”
飞飞点头:“快到戌时了。”
入暑天长,日落得晚,这会儿太阳下山天色依旧透亮,若不是风稍稍凉了些,待在屋里压根察觉不到时辰。
罗少知算了下时间,若路上没耽搁,程之怀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
没有消息,或许是行宫那头出了岔子……
“师兄回来了吗?”罗少知忍不住问。
飞飞望着她泛着病气的脸庞,眼里盛满担忧和心疼,“还没,小姐别着急,行宫那么远,程大人路上耽搁了也是有可能的。”
罗少知定了定神:“嗯。”
时间一点点流逝,香阁外的天色渐渐昏沉,越来越暗,罗少知没动,飞飞却定不住了,频繁看向窗外。
天完全暗下去时,飞飞点了灯,小声道:“小姐,我再出去看看?”
罗少知好笑,飞飞比她还静不下来,就颔首道:“你去吧。”
飞飞连忙出了香阁。
飞飞一走,罗少知收回目光,继续望着牌位,已做好跪到明日天明的打算。
但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香阁外头响起匆匆的脚步,是飞飞急匆匆地又跑了回来。
罗少知回头,飞飞推开门,兴高采烈道:“小姐!程府的曹旭来了!”
一瞬间,罗少知恍了下,差点倒下去。
*
夜色沉沉,厅中通明。
曹旭将手中的信笺呈上来,“这是我家大人托小的交给小姐的。”
罗少知让飞飞把信拿过来,和缓地问:“师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戌时三刻就回来了,”程之怀应当提前嘱咐过,曹旭待罗少知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十分尊敬,“大人命小的将信给小姐送来,说让小姐宽心,一切都妥当。”
罗少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松了口气,问:“师兄人呢?”
“大人去了大理寺。”
罗少知微怔:“大理寺?”
主子的事,下人不好多过问,曹旭只说程之怀去了大理寺,没说是要干嘛。
曹旭离开后,罗少知立刻将信笺拆开,就着烛灯一目十行。
信是程之怀留的,字迹匆匆。
信中说,贵妃得知罗少知被人投毒谋害吓得不轻,立刻去求见了皇上,陛下为安抚贵妃允命要将此事追查到底、绝不姑息。
程之怀前去大理寺便是得了皇上的圣令,陛下口谕,命大理寺处严加查审吴国公府一事,务必要在圣驾回朝前将事情了结,以免贵妃心忧劳神。
……
几息之后。
罗少知将信笺合上,递到烛火前缓缓烧了,久久无言。
下毒之事移交给大理寺,没提到刑部和绛衣侯府,皇上还是想护着文承的……
那就好。
罗少知望着燃起的火焰,脑子里空空的,一时除了“幸好”二字居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