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着总要图点什么吧?”黄蓝蓝举起她手中的甜筒,像举着一只火炬。
站台地面上没有垃圾。东城区的机器随时清扫,偶尔到两人面前转上一圈,她们会在这时候将那些沾满红色辣油的包装袋扔进去。但灰尘仍旧是存在的,毕竟是两个城区的交界处,东城没有给这个站台批准除尘器的费用。
沈晚的屁股底下垫着一张宣传纸。是的,即便在这个时代,也是有实体宣传单的,与那些需要电子媒介的五光十色的广告相较而言,这张宣传单质朴很多,上面写着店家的主营业务、店家的充满黑市气息的称呼,还有一条需要花点心思解码的联系方式。
很巧,这家店也是干金属冶炼的活路,不过不是黄蓝蓝她家。
“你一个军大的学生,要那么多能源做什么?你一定有所图的。”黄蓝蓝振振有词,她能观察到她哥吃独食,自然也能观察到沈晚每周末去找黄橙橙时都拿走了些什么东西。
沈晚的手放到胸口,她喜欢感受自己稳定的心跳。与许多安装了内脏义体的人不同,沈晚并没有将人工心脏视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仍旧讲它当做外来物,只是足够地信任它。
母亲说要爱护这颗心脏,它是沈晚的生命之源。于是沈晚爱护了它许多年,以前是,未来也是。
黄蓝蓝说自己有所图,倒不如说十七有所图。沈晚无非只是想平平静静地活着,直到身体的其他器官统统跟不上这颗心脏。
“哇,你现在这个表情,怎么和我舅舅一样?”黄蓝蓝双手抱胸朝后仰,两根长长的辫子几乎就要触到地面。
“是啊,我不仅表情像舅舅,现在还要像你舅舅一样把你拎回家。”沈晚站了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宣传纸扔进环卫机器,“准备好了吗黄蓝蓝同学?”
“没有没有没有,我还没吃完呢!”黄蓝蓝两只手里都抓着零食,嘴巴更是鼓得像仓鼠。
“没人抢你的,你抱回去吃。”沈晚有种投喂小黑的错觉,但还是决定下次去找黄橙橙的时候多带些零食。
黄蓝蓝抗议道:“不行,我哥那小圆眼睛,可怜巴巴的,一盯着我我就想把手上东西全给他。”
你俩这眼睛一看就是一个妈生的。
沈晚叹了口气,伸手拎人,她不能让黄蓝蓝真回宿舍住上一宿。自己那屋子就剩半张床位,打地铺都得再给那几个大型猫玩具挪挪位置,而且蓝蓝是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未成年孩子,不合适。
“走了,穿这么点你也不嫌外面冷。”
“不冷,我一点都不冷,哇——”
刚刚在手环上租的飞板到了,沈晚拎着黄蓝蓝跳上去,站得稳稳的。
黄蓝蓝悬在半空,拼命扑腾,未果后消停下来,看着身边略过的无数西城建筑,她感慨道:“你是我见过的飞板用得最好的人,反正比我哥稳。”
“谢谢夸奖?”沈晚让黄蓝蓝坐在了飞板上,“太快的话可以抓着板子。”
于是黄蓝蓝紧紧抱住了沈晚的大腿。
“你松开点,等会儿我转不了弯。”
“小晚姐姐,你小时候离家出走过吗?”
别突然叫姐姐啊!沈晚起了好一阵鸡皮疙瘩。
“身上就两块钱,哪儿都去不了。”
沈晚回想童年,早晨出门前母亲会问她一句“有钱吗”,她就看看自己的账户,说还有,其实上面就两块,连小数点后的那几分也没有,有时遇上急事花掉了,她才把裤子口袋翻出来,和母亲撒娇,说“已经空空如也啦”。
零嘴的话,也有想吃的时候,西城区为了省电,是不设立零售柜的,学校周边只有一些制作简单的小摊食品,路过小摊的时候跑快点就可以赢过嘴馋啦。
等到成年后有自己的收入了,沈晚又背着家里留下的巨额债务,实在很难让吃零食这件事心安理得。在稀里糊涂地吸收掉源晶以前,她的食物清单里只有廉价的营养液。
西城综大楼导引台的小糖果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谈得上童年回忆的食物,剩下的,便是母亲失踪后安鹏宇给的。有时安鹏宇会用团建的理由带她出去吃饭,到了会发现总共就两个人,和团建搭不上半分关系。
沈晚伸手揉了揉黄蓝蓝的脑袋。
“干嘛干嘛,发型都要乱了。”
*
西城区又停电了。到黄蓝蓝家时已经半夜,但她家还留着灯。
黑市的收入更高,通常挨得近的几家人会选择供一台发电机,方便停电时使用。沈晚做清洁工的时候登上过巡查飞船,夜晚的西城区几无灯火,唯有黑市街道闪耀在一片黑暗里,甚至有些常亮的招牌。
黄蓝蓝躲在沈晚的背后,抓着她新晋的小晚姐姐的手臂,探出个脑袋:“我不信!你立字据!说好不打我我才进去!”
黄家打铁铺的老板——黄蓝蓝她爸黄钢——背在身后的手正持着一根材质未名的长棍,吹着胡子瞪着眼,然后被黄蓝蓝她妈于萍萍一巴掌扇上了后脑勺。
“行,不打。”
沈晚偏头看着勇于离家出走的这位少女,道:“听见了吗?你妈说不打你,她说话算数的。”
黄蓝蓝鼓着个腮帮子从沈晚背后出来,那不情不愿的样子确实还挺欠揍,她妈妈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她爸倒是一直在后面虎视眈眈。
夜风萧瑟,沈晚抱着手臂,后悔没有多穿件衣服。
“我哥呢?大好的日子怎么不出来迎接他的可爱妹妹?”黄蓝蓝的脑袋往屋内探。
“哭了小半天,这会累了,刚睡下,你别去闹他。”于萍萍哪拦得住比她硬生生高了一个头还多的女儿,黄蓝蓝眨眼就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