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不知晓。他不爱说话,不记得从前,性子孤清,但是心眼很好。”
他不记得从前。
他失忆了?
前十年渊渟与魔物对抗,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偶遭重创,失了记忆,于是在外漂泊。
是以才一直没有回来,也没传过任何讯息回来。
不是他下落不明,不是他不回家。
只是他失忆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燕居何其大,若不是她恰巧要来九原州找符皇,只怕终其一生,也未必想到这里来找。
更不会知道二师兄的真正下落。
聂纯静静听着,悲凉的泪水从指缝中流淌。
她哽咽接话补充:“是啊,他很不喜欢说话,时常就和人用手语交流……你能和我讲一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琢玉点头,继续说下去:“当年我的家人都被这些厉鬼所害,唯有我幸运被前辈救下。前辈他应该受过重伤,除了失忆,身体也不太好,在那次封印完邪怨戾气之后,他就近乎油尽灯枯。我感念这位前辈,经常上来看他,想成为他那样厉害、能庇护一方的人,想向他学艺,也怕他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起初他不理我,后来我来的勤了,他便跟我说:剑修从握剑的那一刻起,就终生不能弃剑,不能负剑。问我能不能做到,我当然起誓说能。”
那天之后,他就开始教我练剑,一教就是三年……前辈不让我喊他师父,他说自己来历不明,不知传承,收徒并无意义。第四年,这方封印下的东西开始不安分,时常反扑,前辈本就衰弱,那一次再度封印之后,就一病不起。”
琢玉回忆从前。
渊渟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将一身修为传给琢玉,将两柄刻着名字的飞剑也传给了他。
不知过去,不记从前,总是心有遗憾。
他想着,死后总得再世间留下些痕迹,万一若是有人在寻他,或许也能通过这些,认出自己。
他脑中忘记了一切,唯独不忘斩妖除魔;记得那些抬手就能发出的术法招式,却不记得这些叫什么名字。
除了这些能够给琢玉的,他身上这件法袍,也算得上是一件能够护体的法器,于是把这件外袍也一并给了琢玉。
说完,琢玉诚恳地朝聂纯一拜,声音微颤,躬身问道:“请问您,能不能告诉我,前辈他的名字?”
不知名字,多年来,琢玉连一块像样的灵位都立不出来。
他曾用楠木细细雕刻了一个灵牌,却在刻字时犯了难,左思右想都不知道应该刻什么字合适。
他本想刻‘恩师之灵位’,可他连他的徒弟都不是。
前辈曾明确拒绝了他:“别叫我师父,我不能收你为徒,我来历不明,不知前尘,不知传承,收徒并无意义;话说在前头,我教你,是因我时日无多,你既然学了我这一身本事,便要接替我,终其一生,永远守在这赤潼岗,你可愿意?”
思来想去,琢玉最后刻上的字是‘琨玉秋霜之主·之灵位’。
听罢,聂纯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教你的人忘了自己的名字和传承,无法告知于你,但你要记得,你所拥有的修为功法剑术,皆出自巽天宗。”
她郑重道:“他名讳渊渟,渊渟岳峙的渊渟,乃巽天宗第九代弟子,前任宗主嫡传二弟子,我的二师兄。”
琢玉不曾出去过那传说中的五大仙门,它们都离此地过于遥远。
但他也听山下南来北往出来历练的修真士,提到过巽天宗——一个后来居上,跃入第五大仙门的后起之秀。
他们常常谈论那位浩劫之时,力挽狂澜,护一州安宁,以身殉世的道然真人,和他的大弟子温衍;以及浩劫之后,屡历战功,声名鹊起的女宗主。
同样经常被提及的,还有道然真人的另外几个亲传弟子。
世人都说,那一代弟子,各个惊才绝艳。
只可惜,其三弟子容檀背弃仙门,堕入魔道,其四弟子水澄心,战陨牺牲。
还有那位二弟子渊渟,下落不明。
琢玉还记得,世人对渊渟的形容——
矫矫剑仙,渊渟岳峙。
听到前辈的来历,琢玉微微怔愣了一瞬。
心中浮上后知后觉的无限悲凉。
他本该光风霁月,有着大好前程。
却寂寂无名,死于这偏僻之所,不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