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眼皮瞧了瞧,那一袭黄裙蹑手蹑脚地扒开一条门缝溜了出去,还不忘顺手把门给轻声关上。
沈纾星从被子里抽出右手,朝着门外模糊的身影轻轻一点,听音咒化作一只蝴蝶追了出去,一路传回岁雪那边的响动。
岁雪出府去了集市。
在来焕州的路上她听说谢谋的母亲叶夫人是越州人,谢谋小时候跟着叶夫人回越州住过几个月。
越州有一道很有名的点心,名为甜酒雪莲酥。雪莲为馅,层层起酥,口感松软不腻,又因为添加了甜酒,就带了一股独特的沁甜芬芳。
岁雪去买了新鲜的雪莲和甜酒,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酒肆,有人声音娇软,不轻不重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时初。”
岁雪仰头望去,酒肆二楼有一扇窗户打开着,白意宁趴在窗边,单手支着下巴,一身薄薄的青裙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身段,如瀑的长发垂落在双肩,恰好遮挡了微微露出的肌肤。
“师姐早。”岁雪扬起笑脸。
白意宁朝她勾了勾手指:“上来,陪我喝两杯。”
岁雪摇了摇头:“师姐,我不饮酒,又还有事情要忙,改日我请你去府上,以茶代酒,好不好?”
白意宁笑了声,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上来,别逼我下楼动手请你。”
岁雪无奈应下,怕她动手动脚打坏东西,进酒肆之前就拿了点钱给旁边的胭脂摊,让摊主先帮忙收着雪莲和甜酒。
进了白意宁这间包厢,岁雪才发现这里面还有别人。
脸颊浮上醉意的姑娘们,面容清秀眉目含情的小倌儿,在她推开门时,全都转头朝她看来,带着千奇百怪的笑意。
包厢里燃着香,气味苦涩,与众人言笑晏晏的气氛格格不入,令岁雪心中觉得危险。
“这就是谢谋的新婚妻子,时初。”白意宁扬了扬下巴,做了个直接简单的介绍,轻轻点着木桌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向那只听音蝶。
岁雪感觉到一股力量飞向她的头顶,下意识闭上双眼低了低头,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晚不是洞房花烛夜吗?你今天怎么这个时辰就上街了?”有人眼珠子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语气惊讶不已,“该不会是谢谋根本没碰你吧?”
有人捂着嘴笑:“我就说,谢谋怎么会喜欢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这门亲事想必是两家老爷子自己一拍巴掌决定下来的。”
有人伸手替岁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脸蛋,一字一句道:“那你得小心点,至少不能太快让他厌烦,他可做得出将讨厌的东西扫地出门的事情。”
岁雪听着,却出神的想,这样就可以回松州了,若是时初,一定会觉得挺好。
“过来坐。”白意宁倒了杯酒推到旁边的空位,盯着她说,“新酿的杏花酒,味道不错,你尝尝。”
岁雪在她旁边坐下,又把那杯酒推了回去,不好意思道:“师姐,我不会喝酒。”
“她说她不会喝酒。”白意宁惊讶地回头看向身边的人们,懒声嗤笑了一声,“没用。”
医家的姑娘笑盈盈地倒来一杯杏花酒,坐在岁雪身边,纤细的胳膊揽着她的肩膀,一杯酒递到她的唇边:“尝尝吧,不喝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
岁雪下意识觉得不能喝,垂眸为难地盯着茶杯。
“就算是谢谋,也不能随随便便不给我面子。”白意宁抬指点她,一道束缚咒落在了她身上,一旁的姑娘起捏着她的下巴,端着杯子动作强势地给她灌了下去。
岁雪被呛得难受,茶水漫出唇角流下,将身前的衣裳也打湿了,她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硬是一滴也不肯咽进去。
白意宁看得没意思,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不该这样为难你,来,陪我下棋好了,你赢了我就放你回去。”
小倌儿手脚麻利地收拾走了桌上的东西,摆出了棋盘和棋子。
岁雪皱着眉,恳求道:“师姐,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下棋,我的棋技实在见不得人。”
白意宁冷下了脸:“那你叫谢谋来陪我下棋吧。”
岁雪在心思千奇百怪的哄笑声中看清了一张张脸,为难地盯着目光轻蔑的白意宁,最终妥协,执起一枚白子:“师姐先请。”
白意宁开心起来,笑着说:“这才对了,我们难得一聚,你总该陪陪我,让我开心了再走。”
“是呀,这么拘谨干嘛?你嫁来这里,大家就是朋友了。”
“三番五次推脱,可别把意宁当做没脾气的。”
“哎呀你吓她做什么,意宁又不会吃人,时小姐还有谢大公子撑腰呢。”
岁雪盯着棋盘,没有说话。
五局之后,岁雪终于赢了一次,白意宁笑眯眯问:“棋技也没有特别差,要再玩玩吗?”
岁雪连忙摇头:“师姐,我出门许久了,放我回去吧。”
白意宁算了算时辰,面露歉意:“是我考虑不周。”
束缚咒解开,岁雪快步走出了房间,小跑着下楼离开了酒肆,惊慌而狼狈。
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声畅快肆意,嘲弄与轻看的话怎么恶毒怎么来,不似刚才嬉闹中的窃窃私语。
香中掺了断肠,棋上洒了焚骨,销髓就涂在摸过她脸的那只手上。剂量控制得很好,并不致命,解药就在大家都饮了的那一壶杏花酒中,是她自己不要。
白意宁心情不错,笑着问朋友们。
“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