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地方,留住了广子宣的心,她心里的那把火,又该去哪里烧?
她抬起手,指了指整个村子,然后平静的说道,
“把这里的所有,烧干净。”
站在她身后的乔向阳心里突突了一下,他也曾征战沙场,虽见惯了鲜血人命,但是他从不想沾无辜百姓老幼妇孺的血。
他有些犹豫的站在那里,静宁没听见回音,回过头来,眼圈通红,一字一句的重复道,
“把这里……全部……烧干净!”
乔向阳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唾沫,然后对着后面的人一摆手,
“烧。”
那些士兵领命而去,往每个院子里扔着火把。
很快,那个曾经隐世神秘,钟灵毓秀的小山村就被吞没在一片火海之中,火海里有猫狗惨叫的声音,有活人哀嚎的声音,有柱梁坍塌的声音……
谷口之外,孤枭眺望着那一片火光,身后的孙月秦走上前来,说道,
“宗主,为何要露身份给那女人?”
孤枭深深的嗅了嗅那股子焦糊的味道,“这女人已经疯了,总有一天,她会帮的到我们……”
静宁回忆着那些往事,慢吞吞的转到了作画的案前,画上人的眉眼她已经描绘了上万遍,可她穷尽一生,都没能再画出那间小屋里广子宣脸上的光彩。
从那以后,鬼宗并未跟她有过任何联络,没想到一出现,就给自己送了份大礼!
这几年,紫月门名声太过,在江湖里一呼百应,圈利博名,许多江湖门派治下的郡县,已经不按规矩交纳岁贡了。朝廷想钳制约束,收回这些郡县之权,是越来越困难。
孤枭这是想一石二鸟,抓住了她的痛处,把那丫头的命给她,再借由她手,把《素心诀》和紫月门都收入囊中。
好大的野心啊!
静宁公主反复的权衡着,朝廷想再扶植一个为自己所用的江湖门派,眼下已经不太可能。
莫邪宫父子,心思各异,她早就动了铲除之心。只是莫邪宫势大,弃之倒是可惜。夜回天手下那个白修,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想着,静宁让一个小太监传了一个人进来,是一直跟着夜楚云的一个车夫,王合。
“夜楚云可查到羽华族后人的消息了?”
王合摇了摇头,“不曾。他去过青峪一次,也询问过许多人,然后就在东邱附近徘徊,而且在上原停留过很久……”
“上原……他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做事很是隐秘,除了跟着他的那个侍女,我们都近不得身。但是,我见过那个侍女中途离开过几次……奴才不敢打草惊蛇,所以不敢跟去……”
静宁笑了笑,“这是在防我!听说,他有个喜欢的丫头……”
王合点了点头,“这个小的倒是从一些闲言碎语中听过,好像是一个小门派的女弟子,叫……沈青……”
“沈……青,青……”
静宁眼珠子一转,突然就笑了,冲着王合一挥手,说道,
“你回去把人给我盯紧了,尤其是他身边那个侍女,若再有通风报信之举,一举拿下!”
待王合离开后,静宁公主似乎是心情大好的抬头望了望窗外,随即又嗤笑了几声,
“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夜回天杀妻弃子,我倒是想看看夜楚云知道了那丫头的真身份,会不会舍下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放弃喜欢的女子的性命效忠于我……谁,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静宁又着人传了乔向阳前来。
乔向阳此人,虽然愚笨,但是还算忠心。明面上的事,静宁倒是习惯了他在左右。何况,他收的那个义子修为了得,但性子孤僻,不愿入幕,倒是对乔向阳的话倒是言听计从。
“乔岩,给你十日时间,调动三千精兵,我们去东邱。”
“东邱?”乔向阳愣了一下,当年青峪的事他至今心有余悸。
静宁挑了挑眉毛,乔向阳自知僭越,忙的低了头。
“我已经找到了羽家那个丫头,这次,她插齿难飞……”
乔向阳虽然低着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抿着嘴没有说话。
静宁似乎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事。乔向阳只是她乳母的儿子,自小她看在乳母的面子上,也称他一句“兄长”,但是他太过耿直,静宁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
“别忘了,当年的灭族之事,你也有份……”
静宁一句话狠狠的戳穿了乔向阳的心,这些年每每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那些无尽的哀嚎。
人一旦后悔,这辈子都逃不出这份内心的谴责。他已经提请过几次,想告老还乡,但是静宁就是不批示。
他深知,他想从这里面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乔向阳有些犹豫的说道,“老臣年纪大了,事后,想告老还乡,回去侍奉老母亲……”
静宁瞥了他一眼,口气温和了不少,“奶母已经快六十岁了,也不愿在我这府里享清福……”
她舒了口气,点点头,“也是该颐养天年了……本殿允了……”
乔向阳心中一喜,忙要叩头谢恩,又听见静宁不疾不徐的说道,
“你告老还乡,我身边总要有个得力的人,我觉得你那个义子……很合适……这次去东邱,带上他……”
乔向阳蓦的抬起头来,看着静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嘴唇颤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退出去了。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静宁看着空旷的大殿,突然觉得积压心里多年的心愿一朝成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