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最近,孔阙陷入了对帅小星的绝望中。两个人像被施了什么咒,连绵起伏的交集,主动陷入的被动,让回忆像伤疤一样重复着,颠扑不破、总是哭泣。
五一劳动节,军区学习全军改革精神。文工团没有放假,在法定假日这一天,他们来到食堂帮厨。孔阙切土豆,一不小心,又切到了手,帅小星看见,想过去,又没过去,孔阙回头看见他熟悉的背影,想到他们的爱慕就是从一颗土豆开始的,如今又要以一颗土豆结束;还有,队部打扫卫生,甄老师把孔帅那幅“百年好合”的奇葩照放到了走廊,让孔帅自行解决,帅小星说不要了,孔阙急眼了,你不要?我要?孔阙说,那就扔了吧,甄老师看他们俩这样气恼,干脆当面来个断舍离。更狠的是,甄老师把相纸抽走了,包裹着厚厚的旧报纸与垃圾一同扔进了垃圾桶,相框却被她收留了,自言自语道“嘿,这相框挺好……”;还有,语文课老师在这期间讲了篇课文是郁达夫《故都的秋》。这篇课文,看似无意,实则挖走了孔帅二人回忆的命根子。还记得那年秋天,他们俩来到了北京潭拓寺,拜佛、走山路、听溪、算命,还记得孔阙走着走着就喊累,帅小星提笼蒜挂一路跟着孔阙,还记得孔阙尿床,她说帅小星有腋臭,帅小星说那是男人自然分泌的味道,他们俩在一起制造了那么多的回忆,都在一篇无意的课文中顾盼生情。
但是,孔阙有不再思念帅小星的神器,那就是“承重墙”。她的心中只要一想到这三个字,立马会将回忆中的情深深雨蒙蒙全部打消。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帅小星在某一个时刻专门找到她,告诉她“承重墙”的那番话不是真的、不是由衷的,她兴许能够再给他一个机会,女孩,总是在感情方面有着无限的被浪费的情结。因为她曾经喜欢过他,所以“被浪费”又算得了什么?浪费年华,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浪费回忆,如果说,两个人总在半推半就,没有果断分手的原因,那么一定有一种叫做还没有被浪费彻底的原因。
司琦在二次崴脚中体会到,人生没有巅峰中的巅峰,只有低谷中的低谷。曾经以为遭遇的那个低谷是极限的悲伤,如今陷入到了低谷中的低谷,曾经的低谷简直就是花花世界。
果然,司琦在□□中联系到了梁小语。司琦问小语是否跟团里的人有过联系,小语说都删了,谁都不想再联系了。司琦将自己的遭遇跟梁小语讲,也提及到她要转业的事,小语现在在四川的山村里跟妈妈度日,童栀子是自由撰稿人,小语经过申请,在山村里担任教师,平时,讲讲语文、音乐、舞蹈。司琦突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悲痛,她问梁小语面对当年提出转业这件事后不后悔,小语说,当初就是傻,但是如果换做现在,她还是会转业。小语给司琦发去了一首歌——《一江水》,那歌词里唱“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姑娘人人有伙伴,谁和我相配,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司琦边哭边听,那么美的女孩儿,那么孤美的青春,那么清寂的小语,那么美那么美的她,那么刺人心骨的歌词,不禁让她落泪。
——“你别转业。”
——“可是我无法呆在文工团面对我热爱的一切!”
——“傻子,既然你热爱,你就要学会忍耐。”
——“游手好闲,行尸走肉,这不是我。”
——“提了干再走。”
——“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的梦想需要你去忍耐。”
——“我呆不下去。”
——“提了干再走。”
——“你当初为啥不提了干再走。”
——“我呆不下去……”
以上,就是她们的对话。司琦一直在哭,要不要留下?要不要留下?小语还说了一件事,她曾经用随身听将文工团生活的各个场景录了音:
——“傻子,呵呵,你知道吗,我当年,把我们上课、吃饭、文化课、晚上熄灯准备锁门的各种声音都录了下来。你知道吗,我这盘磁带让我流了多少眼泪,当我听到排练场那蘸着阳光的钢琴伴奏,想到咱们穿着一样的体操服、猫爪鞋,盘着整齐划一的疙瘩揪,我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淌。当初怎么就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呢?你知道吗?那排练场中的钢琴伴奏,是多么美好啊,在我心里它是一阵清香,那钢琴伴奏就是一阵清香啊!在这些录音中,我能看见你,能看见大宝、二宝,还有总爱偷懒的孔阙,那时的我们总是作对,谁都瞧不起谁,你总是独来独往,跟我一样,我听着磁带里甄老师的声音,曾经那么讨厌她,现在却总在想她,我在向回忆乞讨,你知道吗?你既然那么爱你的舞蹈,你为什么还要走?你为什么还要走,你怎么这么笨呀!”
——“小语,可是我觉得我现在是个废人,大家都在练功,我走不了,动不了,我的脚就是我的绊脚石,我自己不争气,我害了我自己,也伤害了我爱的人……”
小语:“你恋爱了吗?”
司琦:“没有。我能爱谁?谁能爱我?”
小语:“别走。在文工团呆下去,就算要走,提了干再走。”
司琦:“我不是那样的人。”
小语:“那也要等着,提了干再走。”
司琦:“你当初为啥走?”
小语:“我呆不下去。”
司琦:“你提了干再走啊!”
小语:“我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