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妈妈!”玛利亚惊喜地开心道,“你怎么在这里!”
特丽丝像是毫不意外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谦卑地冲我鞠躬,“早上好,夫人。”
“早上好,孩子们。”我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不知道特丽丝有没有看破我拙劣的演技,她灰暗的瞳孔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我们刚刚在讨论有关朋友的话题,非常有意思,切西特夫人,您有朋友吗?我想朋友本身就是可以铭记一生的同伴。”
“你说的没错。”我想起之前在格梵林孤独寂寞、融不进那些贵妇圈子的我,“你的养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优雅、美丽、大方,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睿智博学的女性。”
“养母?哦,是的。”特丽丝微笑了,在大雪茫茫中,她青黑色脸庞上的笑容在雪白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诡异而不合时宜,“塞西尔夫人,如您所说,她确实优雅、美丽、大方,我要补充的是她还非常尊贵、果敢,令我敬重。”
特丽丝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谈吐之间故意加重了几个词的读音,像是特意说给我听的。
我还没缓过来,玛利亚就在一边打岔,“哎呀,妈妈,特丽丝,别在外面聊天了。这外面也太冷了,我们快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玛利亚拉着回了屋。
一进到屋,熊熊火炉燃烧的热气立刻把我冻僵的脑袋解冻,让我瞬间活络过来。
我打了个寒噤,鲁西早就贴心地为每个人准备了热茶,沙发上没有人影,我估计她现在应该正在厨房里忙活。
我盖上毛毯,慢慢啜饮着热茶,从明净的茶面上反射出我迷惘不安的脸庞。我看向又恢复了淑女模样的玛利亚,正坐在火炉边的地毯上和特丽丝小声交谈,我没办法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根据他们脸上的表情判断这是一场还不错的交谈。
特丽丝刚刚在外面提到过的那几个关键词又在我的脑海中闪现。尊贵?难道一个上尉夫人的地位算得上是尊贵吗?在我眼中应当否认。果敢?我印象中的塞西尔一直是一个极具有女人味的人,她在我面前并没有展现出果敢的一面。
此外,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能算是果敢呢?我不确定地想。或许我只是太多疑了,这两个形容词说不定是特丽丝瞎说的。但是潜意识告诉我真相并不是这样。
我陷入了漫长的沉思,连玛利亚叫我都没反应过来。她用手摇了摇我,我才从思维的泥沼中挣脱,“怎么了?宝贝。”
“妈妈,该吃饭了。刚才已经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有反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玛利亚不安地看着我。
这种情况在我身上已经出现过好多次了。只要一思考,我便完全无法听到外界的人的说话声音。这在我来到雅尔丹以后发作的格外频繁。
“抱歉宝贝,刚刚我只是在发呆而已。”我连忙解释。
“好吧,如果你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去检查哦。”玛利亚半信半疑。我的心里涌现出一股暖意,我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我最贴心、最令我感到慰藉的小棉袄。
“妈妈,外面是下雪了吗?”刚刚在房间里睡醒、四处寻找没找到我的贝鲁跌跌撞撞跑下楼梯,一边大声喊我。
“贝鲁,小心一点,注意脚下,不要毛毛躁躁的。”我提醒他。
可是心急的他已经跑到了我的面前,抱住我的双膝傻笑。
“以后下楼梯要稳重一点,小心不要摔跤。摔了跤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严肃地提醒他,“你会摔的鼻青脸肿、哇哇大哭,这样就不是男子汉了。”
“我要做男子汉!我知道了妈妈。”贝鲁在与阿希利见面那天被父亲嫌弃不够有男子气概。自此,这敏感的孩子便记下了父亲对他的不满,他的目标变成了想做和父亲一样的男子汉。
所以说孩子真奇怪,畏惧一件事物的同时又仰慕它、想要成为它。好吧,我说错了,其实大部分成年人也会这样做。
“外面在下雪,你是想出去看雪吗,贝鲁?”我回答他之前提出的问题,“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见到过雪呀,想要去看看吗?”
出人意料的,我以为贝鲁会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感兴趣,没想到他却拒绝了我的提议,“不,妈妈,我不喜欢雪。”
“为什么?”我下意识逼问他,忽然又发现自己的态度过于咄咄逼人了,放缓了语气,“是因为害怕寒冷吗,一会儿出去看雪,妈妈可以给你多穿几件。”
“不用了,妈妈。”贝鲁依旧拒绝,“我觉得外面看上去死气沉沉的。而且,妈妈的小花肯定都被可恶的雪压死了,我不喜欢它。”
我被贝鲁天真的话语给逗笑了,温柔安抚他,“妈妈的小花是不会被冻死的,你特丽丝姐姐会救它的。”
特丽丝在餐桌那边听到我叫她的名字,转过头来对贝鲁露出一个笑容。
贝鲁吓得缩了缩头。
“而且就算妈妈的小花死了,妈妈也可以等雪化了、春天再来的时候种下新的种子,长出新的小花。你不觉得外面的雪景很美吗,贝鲁?”
“不,妈妈。”贝鲁依旧固执己见,像是和我争上了,“它并不美,我看到有很多生命被压死在它底下。”
贝鲁尝试用他并不成熟的语言系统向我解释。
我内心一惊,很多生命被压死在雪的底下,孩子的无心之语却让我不寒而栗。这句话不正预示着这场战争吗?
每一个走在街上的雅尔丹人,都有可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掩埋掉原本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地回到生命最开始的地方——天堂或地狱。我内心中的安然感再次被消磨的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