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简上的字遒劲有力,乍一看似有刀锋袭来,令人心生寒意。 蔡欢手捧竹简,快速浏览其中内容。刚刚看过两行,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完全部,她控制不住双手颤抖,脸色发白。在卢成接过竹简后,匆忙俯身在地,颤声道:“蔡侯所为,欢实不齿。欢归国后,定给君侯一个交代。求君侯能网开一面。” 大殿内的温度并不高,蔡欢却是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模糊视线,刺痛她的双眼。 她委实是想不明白,兄长是昏了头,还是猪油蒙了心,以蔡的国力怎敢同晋交恶。 小国夹缝求生,左右摇摆不足为奇。与楚国暗通款曲,和上京牵扯不清,认真说起来都算不上致命。千不该万 不该一条路走到黑,触怒晋这个庞然大物。更不该自作聪明,以为晋侯可以任意愚弄。 奏疏上写明晋使在蔡都受到监视,出入不得自由,甚至不能送出书信,这与关押何异? 蔡欢实在想不通,蔡侯绝非愚笨之人,为何会看不出其中危机,偏要一门心思走上绝路。 晋国灭郑,不过在旦夕之间。 蔡的国力远不如郑,前事犹在,还不能引以为戒吗?! “欢夫人。” 林珩的声音传来,登时惊醒蔡欢,让她打了个激灵。 “听君侯吩咐。” 蔡欢低下头,额头几要触碰地面。冷汗接连砸向地板,刹那间碎裂,飞溅斑驳的痕迹。 “刺杀一事悬而未决,蔡侯今又困晋使,恶意昭然。寡人如何网开一面?”林珩身体前倾,掌心覆上桌面,衣襟上的玉钩撞上桌边,发出一声轻响。 蔡欢色如死灰。 陷入氏族的阴谋,被蔡侯舍弃沦为替罪羊,她也不曾这般绝望。 此时此刻,她无比真切地意识到,蔡能否继续为国,亦或是灰飞烟灭,全在晋侯一念之间。 她缓慢抬起头,仰望上首的晋侯。 衮服冕冠,肃穆威严。 面色稍显苍白,衬得眉眼似墨,愈发透出慑人的凌厉。 不期然对视,目光落在身上,堪比刀锋落下,令她心惊胆栗,噤若寒蝉。 她想开口求情,却知无法撼动林珩分毫。想到郑国的下场,她更觉恐慌,一时间陷入无措,变得六神无主。 相比起蔡欢,卢成更显得镇定。他立誓效忠晋侯,对蔡侯和蔡国氏族没有半分怜悯,只余下冷漠和逐年积攒的愤恨。 蔡欢意图保住蔡国,全因她出身蔡室,对国祚难以舍弃。 卢成则不然。 蔡国存与不存,灭与不灭,全看晋侯如何决断。一旦主意定下,他绝不会多作置喙,只会听命行事。 “天子分封诸侯,迄今四百余载。诸侯存几,亡国者几?”看着面色惶然的蔡欢,卢成好心提醒道,“夫人莫要自误。” 蔡欢张了张嘴,愈发痛恨蔡侯的所作所为,使得事情无法挽回。 她无力地低下头,因绝望打算放弃,不承想峰回路转,又听林珩道:“恶在蔡侯,在氏族,不在蔡之国人。” 如黑暗中骤见光明,蔡欢猛然抬起头,满怀激动地看向林珩:“君侯之意?” “我调五百甲士护送夫人归国。公子原、壬章将率军同行。蔡侯势必要给晋一个交代,夫人可明白?” “欢明白。”蔡欢沉声道。她十分清楚,一旦大兵压境,蔡侯断无生路。然事已至此,为保蔡国必须有所取舍。 林珩的视线掠过她的头顶,移向一旁的卢成。 “卢成,你与欢夫人同行,助她归国掌权,扫清朝堂,涤荡宫苑。” “仆遵旨。” 说话间,滴漏传来轻响。 马塘看过一眼,在林珩身边道:“ 君上, 祭祀时辰将至。” 林珩点点头, 挥手令蔡欢退下,口中道:“今日祭祀之后,夫人应启程。” “诺。”能保住蔡国已是万幸,蔡欢不敢有任何异议,行礼再拜后退出大殿。 卢成慢行一步,呈上最后一部分舆图,恭敬道:“君上,舆图齐备。仆此去定竭尽所能,不负君上恩遇。” “君入蔡都后,无需有所顾忌,可以尽情施展。”林珩走下高座,站定在卢成面前,亲手接过舆图,交给马塘送回桌上。其后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玦,递至卢成手中,“遇事不决,持玉送信岭州。” “诺。”卢成领旨,双手接过玉玦。 “寡人在此,静待君之佳音。” “仆定不遗余力,助君上成就宏业!” 言出为誓,卢成退后一步,叠手大礼参拜。起身后退出大殿,在廊下短暂驻足,握紧微凉的玉玦,胸中充斥豪情,甘愿为林珩效死。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成必为君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金乌高升,日光普照大地。 城头响起鼓声,犹如雷鸣,一声声震撼天地。 礼乐声传来,宫门大开,全副武装的甲士持戈矛肃立,华服高冠的晋国氏族驾驶马车排成长龙,恭迎晋君。 在队伍最前方,宗持礼器在右,祝捧骨刀在左,袒露肩背、脸绘彩纹的巫抛出骨甲,同时伏跪在地,继而高举双臂仰望苍穹,众口一声:“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