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偃刚到京城驿馆落脚,就令韩春携拜帖拜上万花川谷别业,却被拒之门外:“沈公公奉旨监察,视察河泛灾区,三日前去京,归期未知。韩千户大人劳苦功高,沈公公回转之后自有赏赐。”
韩偃拿着回帖,余光乜斜了一眼布衣黔首的女子,有点为难。这女探子真假难辨,一时半会还不回去,卫戍屯所又不便带女眷。韩春道:“只能放在外曾祖家在宛平的旧宅子里了,那里如今虽没人居住,亲戚里道,都还帮忙看着那宅子,不致荒塌。”
那少女蓬头垢面不掩国色,粗布麻衣,体态修长、腰肢纤细、楚楚动人,驿站伙计竟有些可怜她,没要钱就给她端来一盆热水、一块胰子好洗脸。这一幕看得韩偃右眼皮直跳,腹诽道你若是知道她是个西厂探子,少不得要吓得退避三舍。少女低头谢了,竟能变换口音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并不似他在陕甘地界上常听到的,她和当地人使的那种舌头很硬的口音。
“看来真是个探子。”
韩偃的父亲曾是登州卫的指挥佥事,他从小在海边长大,十几岁上才随母亲回到京城,操着一口又土又横的登州口音。外祖家祖上又是南直隶苏州人,到了外祖和母亲这辈就都是京城的官话了,但曾祖说得一口苏州话。
他从小就长得虎背蜂腰、猿势鹤形(翻译一下,肩宽腰细,个高腿长),又兼十几岁上唇红齿白(再翻译一下,小时候长得好看不算好看!),端得是又高又帅,比曾祖家的人平均高两个头,肩膀宽一个号,曾祖一看,白捡一个大曾孙子,喜欢的要死。但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曾祖也听不懂他说的话,一老一小就对牛弹琴。外祖父也很疼爱他,教他读书、兵法,他一身文采武艺都是外祖所教。
外祖致仕后,一家人就搬入北京城中新宅,曾祖家的这间老宅就空了。
说起来,外祖父壮志未酬,郁郁而终,去了也六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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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汛险情已解,堤堰上民众望着夹杂着浮冰但逐渐降低的水位,对着黄河,磕起头来!
河伯,河伯!
你这带来两岸灌溉生机的希望的,被这片土地的人祭祀了千年的主神!
你这带来灾难、死亡和千里黄水千里绝收的恶神!
河官、工部官员高兴得顾不得礼节,直冲向沈自丹的辇车:“沈公公,公公,龙王保佑,河神爷爷保佑!冰坝散了!水退了,退了!”
沈自丹却有些怔怔,握着手中宝剑。
沈芸:冥冥中我豁然明白,春水并非因为我武功高强而向我臣服,也非因为我修习《水寒煮玉经》才与我合鸣——而是因为,我向太子发愿,愿治河以保民不受难,是因为,我身监御马监,有能力统领河工集全国之力。
春水,是治水的剑。
也是权柄。
可是我该如何使用?
我该如何才能得到这药师的大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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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上前传书:“督主,京中有消息。锦衣卫千户韩偃曾往万花川求见。”
“韩偃,是前两广总督韩雍的外孙?若能得此人,腾骧四卫可尽入囊中矣。只是他之前一直在东厂、御马监和后宫的梁芳之间三方不得罪,对哪一方都是敬而远之,滑得如泥鳅一般,怎么突然会上门?”沈自丹暗中思量。“对方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对方说得督主亲见。”
“哦,有趣。我也正有意一会。”
“还有,梁芳意图取得陕甘绿林联盟的盟主信物。”
“不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他争锋,让给他便是。”
“回督主,正是此事。梁公公派人清洗搜查了叛贼戈云止的老巢,应该是并没有得到,他疑是叫咱们得了,意有不满,放出话,意思是这一趟他们也劳苦功高,总不能好处让咱们全拿了。”
“我不欲与梁芳结怨,双手奉上又如何?只是这江湖物什,首犯既已伏诛,梁公公为何如此稀罕?又是什么长生之法、武功秘籍?”
“回督主,新月已查过,陕甘绿林确以此盟令马首是瞻,七月蒙古小王子攻打大同,戈云止就是以此令号令绿林,北上支援的。”
沈自丹听闻此言,叹了一口气,戈云止也算对国有功,实是可惜了。
“梁芳想号令陕甘绿林干什么?他的荣宠恩业都在京城的宫闱之中,在丹药和房中术……”
“回禀督主,据说梁芳想要得到盟令,一是想要方便搜刮当地财富;二是为了帮他们搜寻一群人。”
“什么人?”
“药师族。”
“除此之外,李孜省亲自出面截走了一个人。”
“谁?”
“白?书院院主,闻人悯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弥漫开来: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勾连,是我也不曾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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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偃推开门,院内一棵枣树,一颗柿子树,满地都是干枯的落叶。泥土的地面上,已有几棵长出来光秃的小树枝桠——也许明年还会发出新芽。看房子人一直清理这,因而留了一条供人走向正房的路径,铺着碎砖石,院子里的井水还是活的,守屋人说,他们街坊有时也来这里取水。
屋子里还算干净,但常年无人居住,即使有人定期清扫,也还是会积攒一层薄薄落灰。像样的家具也没几件了,只有几把旧的竹凳子和几张光板床。堂上一张大木头砍的几还在。守屋人是个手艺人,在老屋外面单垒了一个灶,灶烟还能热西屋的一铺大炕。
街上常有小贩的叫卖,那一声声的吆喝还是会传进来。卖水,夏天卖还带着白霜的紫李子、黄澄澄的杏儿,秋天是红彤彤的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