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漓站在云屏峰山脚的雾莲湖边等候快半个时辰,云端才飞来一个仙侍,告诉她夜长玦已经闭关,让她不必再等。
她闻言脸上没有过多情绪,仍旧如刚来时平静淡然,笑意浅浅,温声对仙侍道:“劳烦你转告他,让他出关后回翠微宫一趟,我有紧急的事找他。”
“奴遵命,夫人请回吧。”仙侍恭敬答应,踏上云头转回山顶。
浅漓并未离开,站在原地抬眸看向湖中雾气氤氲的莲荷,心间罕见地升起些许烦闷。
她不该来的……
距离上次夜长玦回翠微宫已过去一月时间,用来传音的琉璃镜也只有她隔三差五的碎碎念,从未收到对方的只言片语。
她就该明白自己又惹恼了他,在他未消气前怎会见她。
她来仙域快有三千年,跟夜长玦虽谈不上两情缱绻,倒也一直相敬如宾,甚少冷待。
可近些年不知为何,夜长玦屡次莫名其妙与她生气,让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何事。
这次亦是如此,她只记得一月前他带回一张用万年寒玉做成的寒玉榻说是用来给她滋养元神。
她虽不是很想要但也欣然接受,笑着跟他道谢,说了句浅漓多谢尊上。
岂料原本还面含笑意的夜长玦听完后竟连卧房都不曾进便声称有事离开。
浅漓自幼擅长隐藏情绪,在夜长玦面前更是谨小慎微,很少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确定自己当时并没有显现半分不稀罕那张寒玉榻的意思,道谢也是真情实感,夜长玦应当不是为这个心生恼意。
至于称呼他为尊上,也不是头一回,他好像也不曾在意过她对他的称谓。
那究竟又是为了何事……
浅漓越想越觉得烦闷,干脆甩开思绪,提起裙摆踏上湖边的小舟离开。
她回到翠微宫后尽量压制烦闷的心情,去主殿处理魔族送来的已经堆积如山的公务。
她是魔族魔王唯一血脉,数千年前魔王追求长生突然消失不见,所幸魂灯未灭,才让底下四位魔君只敢对魔王之位心生觊觎,并不敢取而代之。
但四人互不服气,屡次因意见不和而做下错误决策让魔族元气大伤,魔族各门派因此抗议生事。
四位魔君情急之下才想起浅漓的存在,彼时她刚满三百岁。
继承父族鲛人所有特征的她自出生就被血统高贵的凤凰一族出身的魔王母亲嫌弃,放养在魔族北溟海底,美貌是当时的她唯一长处。
魔君为平息众怒,轮番上阵花费数百年时间培养浅漓,等她千岁彻底隐藏鲛人特质后让她代理魔王之职,成为他们手中对外指点江山的提线木偶。
浅漓便是在她千岁生辰宴时认识的夜长玦,当时魔君们将她的生辰宴搞得声势浩大,宴请万物生灵都来祝贺。
宴会接近尾声时,仙域一位仙家多饮了佳酿生醉意,大概是瞧着浅漓容颜娇俏,竟向魔君提出结姻亲的要求,话里会给魔族滔天好处之意格外明显。
浅漓不认识那位仙家,但见其座次以及魔君们对其恭敬的态度来看,此人在仙域地位不低。
可浅漓再怎么不挑,也不能嫁给一个糟老头,她刚要表示拒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句话。
眼见魔君跟那位仙家快要谈拢,她急得心神大乱,甚至生出玉石俱焚的念头。
正当她万念俱灰之时,那位仙家却话锋一转,看向旁边一身月白长袍,看着就很清冷的俊朗男子,笑问道:“濯尘,意下如何?”
被唤作濯尘的男子散漫抬眼看向浅漓,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深邃眼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不多做犹豫便点头,“可以。”
自此,浅漓便从魔族公主成了仙域最尊贵的濯尘神君夜长玦的夫人。
包括浅漓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夜长玦为何会答应结姻亲,他生性淡漠,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需要儿女情长的人。
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年岁,只知千万年来仙域屡次遭受天道降劫,几乎都是他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仅仗手中太一剑抵抗万道天雷,保下仙域三山四洲太平。
众神仙本要尊他为天帝,他却只接受神君的名头,避世隐居于云屏峰。
在修为距离成圣仅有一步之遥后更是专心修炼,甚少露面。
在三界万物生灵的认知中,他是神秘而高不可攀的存在,宛如与天地同寿的金乌冰轮,可望不可及。
因而他亲自参加魔族公主的千岁生辰宴并且同意结姻亲这件事,在三界看来比上古凶兽冲破封印现世作乱还让人惊骇。
但无一人胆敢对他的决定有任何质疑,只好纷纷把目光看向浅漓——这位清婉中带着娇媚,很有凡间祸国殃民的妖妃潜质的魔族公主。
趁着夜长玦不在时,总旁敲侧击暗示浅漓要安分守己,不要作妖。
浅漓依言照做,从不做任何反驳,或者说她从不在意。
在她的认知里,仙域跟魔族都不是她真心愿意待的地方,她没有太多归属感,只把这两处作为当差的地儿。
这些总来对她耳提面命,唠叨嘱咐的神仙,跟四位拿她当傀儡的魔君,在她眼里都只是同僚而已。
她在北溟时龟婆婆跟她说过,天底下没有不烦人的差事跟同僚,若谁把它们放在心上太过计较,就是自讨苦吃。
她一直将这句话奉为金科玉律,所以无论这些神仙有多讨嫌,魔族的公务有多繁琐,她提出的意见被魔君们驳回多少次,她也不觉得烦躁。
像今日这般屡次心神不宁,几乎是这数千年来头一回。
她扔下手中笔,取出琉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