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升了正三品的秘书监,虽说属清望之官,领国史、著作两局,亦要掌管典综经籍、古今考校,大小事务全由他一人包揽了,不免比以前要辛苦的多。
晋陵本就存心躲着他,这倒正合了她心意。每天不过是晨昏定省,陪着朱夫人说说话,和出阁前在宫里的日子没多大区别。有时谢混风尘仆仆的回来,她早已入睡,于是就歇在外间的厢房,两人多日碰不到一面。
这么将就了半个月,不知不觉到了冬月。阿窈有一天收拾床铺,才发现他们两人分榻而眠,心里暗觉心惊,就偷偷和谢肇夫人沈氏说了。沈氏心思缜密,便告诉了谢肇。
谢肇越想越不对劲,明明那天家宴上看他们二人蜜里调油,怎么新婚不过月余就这样冷淡。于是逮住一个机会,将谢混叫到僻静的亭子里,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就问他。
谢混心里早察觉出异样,只是这等私密之事,不好让外人知晓,微微有些不悦道:“阿兄从哪里听来的?”
谢肇知道他面皮薄,便道:“别管我哪儿听来的,可有此事?”
谢混对着寒风透了口气,默默点了头。谢肇见他这样子不觉有气,口中急道:“那你就这样纵着她?凭她是谁,再骄横跋扈,到了咱们家,就得老老实实当新妇,哪有刚过门就把夫婿往外赶的!”
谢混回忆着这月余以来,晋陵的异常反应,每次靠近她,她就找各种理由搪塞,碰都不让碰,原本以为是少女羞涩,日子一长就好了。可这般想来,确实没那么简单。
谢肇沉思片刻,突然恍悟道:“该不会……她心里有别人,所以才不让你碰?这女人心思最是细密,她要是不情愿,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动。”
谢混心里本来就存了一段狐疑,越想越不对劲,皱眉道:“那依阿兄看,该怎么办?”谢肇想了想说:“你回去试试她,要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当断则断,为了谢家的脸面,也绝不能结这门亲。”
夜里风吹的紧,借着月光,墙头的垂枝梅绽开了花苞,在静静地吐着幽芳。晋陵站在后院的墙下,望着那半丈高的深墙,暗自心想:阿练会在墙的那边吗?
王谢毗邻而居,不过隔着一堵墙,却像深如天堑的鸿沟,划然是两重天地。她慢慢走上前,手掌覆上冰冷的墙面,感受着彻骨的寒意。也许他就在墙的另一边,陪在他妻子身边赏月观梅,执手共看星河浩渺银汉迢迢,早已经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样想着,一缕冰凉的泪若无声息地下来,滑到嘴边是微涩的。她抚着那面墙,就像抚摸着早已冷透的誓言,只剩自己一人孑然而立,抱守着无用的倔强。
当初司马曜没有赐公主第,她心里既是欢喜又是苦涩,喜的是终于可以离他近一步,苦的是哪怕近在咫尺,也根本无从靠近。信誓无用,既然算不得数,就全忘了吧。让那些话都烂在心底,从此与旧梦一同封存。
不知道在风里站了多久,忽然感到身上一暖,有人从背后环抱过来。“夫人在看什么?”
晋陵悚然一惊,下意识挣扎了下,没有挣脱开,谢混温热的躯体隔着衣衫传递过来。她僵硬地站着,脑子也被寒风冻住了,半天转不过弯儿来:“我……我嫌屋里太闷,想出来走走。”
谢混似乎刚下朝回来,还穿着绛红色的朝服,腰间悬着水苍玉,挟着淡薄的酒气。他这次并不打算轻易饶了她,故意搂得更紧,波澜不惊的声音带着几分挑逗,道:“夫人要嫌闷,我陪你走如何?连日来朝中事忙,冷落了夫人,都是我不对。”
晋陵给他勒着不能动,只好道:“郎君先把手松开,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谢混果然依言放开,她转身就往房里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卧房,阿芜还在屋里守着,见他们进来忙要屈膝行礼。谢混淡淡开口道:“你先出去,没叫你不准进来。”阿芜看他面色不善,吓得应了声“是”,拔腿就跑出去。
晋陵看他把自己的人支开,心里更是忐忑,不由往后退了退。谢混随手脱了外袍,将腰间的水苍玉摘下,只穿着雪练似的单衣,自顾自解开了襟领:“夫人怎么总是躲着我?难道谢益寿就这么丑,让你一见我就避之不及,恨不得躲到天边去?”
晋陵定了定心神,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今日有些累了,郎君也早些歇着吧。”谢混又往前逼近了一步:“那正好,咱们两个都歇着。”晋陵眼看躲不过,就抱着枕头出去:“今晚我去外边厢房。”
谢混一把拦住她的腰,就掼在了床榻上:“新婚夫妇,不睡一张床,这是哪家的规矩?公主教教我。”晋陵被撞到围榻的槅栏上,不由吃痛,蹙起眉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