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前祁天宝忽然福至心灵,那小厮先前还与他虚与委蛇,现下却突然转换态度,定是得了里头人的授意。那么这个所谓的里头人,是孙妙还是孙老爷呢?
不管是谁,他都知道他娶不到孙妙了。
祁天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而非县学宿舍。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李氏见儿子醒了,喜极而泣,一面抹泪,一面碎碎念。
床边围着好些人,爷奶、李氏、曲来福、二婶都关切地看着他。他看着这些饱含期冀的眼神,心底却有一种无尽的落寞感,让他的情绪沉进谷底。
因为躺了好几天不曾进食,祁天宝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李氏拨开人群,慌慌忙忙地去伙房做饭。其余人见他醒了,纷纷上前关心几句,大抵也知道他没力气讲话,只好先行出去做自己的活儿。
房间里的热闹气息慢慢消散,渐渐变得冷清,祁天宝双眼发直地盯着床顶,一言不发。
李氏给他送吃食时就发现他模样不太对劲,只当他是因为不想娶曲氏,在闹脾气。
她扶着祁天宝坐起来,任之靠在床柱子上,一口一口将稀粥吹温了才喂给他,一面喂,一面劝:“娘知道你不愿意娶曲氏,嫌她没文化,长得也不好看,天宝啊,都怪娘,娘没本事自己供你读书,都怪娘啊呜呜呜……天宝,你听娘一句劝,快快好起来罢,日后等你做了官老爷,娘再去给你讨两门喜欢的小妾,你看这样中不中?”
祁天宝还是没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粥,两眼空荡荡的,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一碗粥喝完,李氏叹了口气,端着空碗回了庖屋。
说时迟那时快,二婶家最小的女儿祁蓉正在院子里缝衣服,刚抬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撞上院门口的大樱桃树。
黏稠的血液顺着老树的纹理流下来,就如祁天宝了无生气的脑袋一般簌簌滑落在地。
银针猝不及防地扎进祁蓉的指尖,她立时尖叫一声。
小赵氏听见女儿的惊呼声,立刻出来查看情况,却见樱桃树下斜躺着一个人,树上,地上全是血迹。她抬手掩唇,以便遮住满面的惊骇,慢慢走近一看,才知是家里最受宠的神童撞树寻死。
李氏自庖屋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炊帚,见到倒地的祁天宝,一时间气血攻心,竟扭头晕倒在地。
几人合力将不省人事的祁天宝抬回偏房,小赵氏让祁蓉去田里将当家的叫回来,留下赵氏、李氏二人看着祁天宝,自己则去镇上请郎中。
青云镇的吴郎中来时,祁德贵和祁二叔也早已在屋内守着了。
吴郎中一到,一群人簇拥着他将他往床前引。他先是把了脉,再探了下祁天宝的鼻息和脖颈,唏嘘一声,从医药箱中掏出纱布、剪刀以及外敷的伤药,为祁天宝包扎好伤口。
“大夫,我儿…我儿他……”李氏哭得不能自已,连话都说不下去。
吴郎中收拾好东西,摇了摇头,“熬吧,熬过这几天,再请我来,兴许能活……熬不过,就请节哀罢。”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心下一沉。
若是曲来福在这儿,怕是要气疯了,这可是他舍了脸面也要求来的未来官老爷女婿,为了所谓私情不愿娶他女儿也就罢了,竟然还去寻死!他的钱岂不是白花了?
祁家也不是傻子,这事儿本不愿外传。偏偏不懂事的祁蓉去地里叫爹爹爷爷的时候,嗓门儿大得好些人都听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传开了,只不知曲家人什么时候找上门来。
过了几天,祁天宝没醒,却有微弱鼻息,且发了烧。
李氏急急地去叫吴郎中来。
吴郎中切完脉,又拉开祁天宝的眼皮检查眼球,检查完后表情更加为难,“这孩子寻死的时候怕是用了狠劲儿,我看他这样子,给他开些名贵药材养着,能活,却活不好。”
说罢,他又看了看屋子里一贫如洗的模样,为难道,“我看你家这境况,只怕你养不起他啊。”
李氏面上闪过一丝羞赧,随即不顾脸面地跪下,扒拉着吴郎中的说,“吴大夫,吴大夫,我就这一个儿子,您可一定要救活他啊!呜呜呜呜……”
吴郎中脸色难看地想将人扶起来,“你,你跪我也没用啊。这人参现下如此贵,便是我铺子里也是没有的,你倒不如去这村里的山上寻些野山参给他炖了。”
李氏哭声一顿,起身擦了擦眼泪,“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吴郎中却拉住她,“你纵是去了,找到了野山参也没用。这孩子即便活下来,也不过是个活死人。”
赵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活死人?”
吴郎中苦着脸道,“嗯,他即便能活,也不能言语,也不能行走,比之瘫子还不如。”
李氏闻此,浑身一抽,再次晕倒在地……
祁湛看到这里,回忆彻底结束。想来祁天宝原本留存了一定意识,只是脑部受到重创,无法醒转。
望着土墙上鲜红的“囍”字,祁湛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宿命感,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科大动物学专业研三的祁湛了,而是封建朝代的小山村里,十二岁考中秀才的神童祁天宝。
新娘子头上盖着劣质发白的红布,被祁蓉扶着进来。
祁蓉看见靠床而坐的祁天宝,喜不自胜,登时甩开新娘子的手,出去唤人来:“阿爷,爹,爹!二堂哥醒啦!醒啦!”
不一会儿,小小的屋子站满了人,二叔家除了二叔全来了,爷奶也来了,李氏哭着扑倒在祁天宝的床前,屋里一下子乱了套。
原该是主角的新娘子被推挤到一旁站着,连盖头也没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