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及家门口,就听见祁家院子里的吵闹声。
进去一看,差点以为眼睛被大风吹坏了。李氏仰倒在曲桃娘怀里,曲桃娘枯坐在地上,表情如丧考妣。
“怎么回事?”祁天宝连忙过去扶起李氏,让她倒在自个儿怀里,又一把将曲桃娘拉起来。
祁德贵没开腔,坐在堂屋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编草鞋,浑身充斥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气质。
赵氏一看见祁天宝回来,就“咻”地一声窜过来,抱着祁天宝空闲的那只手就开始哭,“天宝你去哪儿了唷!你这堂嫂子是要害死咱家啊!”
赵氏哭哭啼啼地不停,说话又絮絮叨叨地没有章法。最后是曲桃娘凑在祁天宝耳边,简单地说了下事发经过。
今早祁天宝偷跑走了以后,天实跟二叔提出想去镇上跟着柳木匠做学徒,虽没有月钱但管吃管住,每月能放三天假。二叔二婶听了都同意。于是天守趁机提出想做点小生意,需要跟家里借点钱。
阿奶听了立刻跳出来说不妥,地里活儿不能只有阿爷他们三人来干。阿爷年纪大了,眼瞅着干不了多少年了,家里若是少了个劳动力,那么多好田就浪费了。
此时二婶就苦口婆心地劝阿奶,阿奶死活不允。
堂嫂子越听越生气,就道,“我家天富整日在地里累死累活,挣的仨瓜俩枣不是贴补他那个宝贝二堂弟,就是贴补他阿奶!自己啥也没落着!我看不如把家分了算了,各犁各的地,各过各自的日子!”
二婶听了竟没打断她,想来也是同意分家的。
阿奶是长辈,当然不愿意分家,在院子里哭天抹泪的说,“这家不能分啊!这是不孝啊!双亲尚且在世,你们就闹着要分家,这岂不是诅咒我跟你阿爷啊?你们存了心想要这个家败落啊!”
祁天宝一想也是,十一岁之前,二叔他们家为他读书的事出了不少力。和曲家定了亲之后,二叔家里好不容易好过了些,手里不论挣了什么钱,都被赵氏变着法地要走。
原身去找孙妙时身上揣的二两银子,和二叔二婶家绝脱不了干系。
更别说二婶家的几个儿子、女儿,现在更是连大孙子都一岁多了,全家人却还要仰人鼻息,小赵氏如何能不恨呐?她与赵氏原本沾亲,一直对赵氏敬重有加,偏偏后者为老不尊,不知消停,她自然不愿再伺候了,便是花钱买个清净也是好的。
祁天宝听得七七八八,心下了然时,看见怀里的李氏却又让他满头雾水,“那我娘是怎么回事?”
曲桃娘哭丧着脸说,“娘昨日哭得狠了,今日午后起来,眼睛难受得紧,听见堂嫂子在外头的动静,出来得急,从台阶上栽下来了,脑袋磕在石头上,到现在还没醒呢……”
祁天宝:“……”
祁天宝:“请郎中了没?”
“天富哥去请了,”曲桃娘顿了一下,苦着脸道,“家里闹成这样,阿爷心里难受,你去安慰安慰吧。”
祁天宝点点头,将李氏拦腰抱起,送回堂屋旁的卧房里安置好。
“分家的事,娘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说就晕了。”
祁天宝刚走出去,就见郑氏用布带将一岁多的祁明志绑在背上,怀里抱着一个布包往外走。
祁德贵在后面吼:“拦住她!别让她抱走志儿!”
祁天宝条件反射地去拦,幸而郑氏背着个大胖小子跑不快,还没出院子就被拦住了。
“堂嫂,你别激动。这天马上就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背着阿志走山路,若是遇到山匪可怎么办呀?若是摔了磕了碰了,咱们怎么跟天富哥交代啊?”
郑氏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心里难受,索性抱着阿志回了卧房。要她哭着跟院门口守着的那些乡亲们卖惨,她可做不到,丢人不说,人家说不定还骂她不孝顺。
祁德贵眼见郑氏带着重孙回房,心里那口气才终于松了松,但精气神早都不见了,如同耍赖的小孩儿一般枯坐在地上,手里编草鞋的活儿再也做不下去。
祁天宝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去搀扶他起来。
祁德贵闭了闭眼:“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分家对祁天宝很不利,阿爷阿奶李氏心里都清楚。祁勇死了,大房一家,孤儿寡母小媳妇儿,日子如何过得下去?祁天宝自小读书识字,既不会犁地,也不会下种,在农活这一块儿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曲桃娘是个能吃苦的,但终归是个妇道人家,体力跟不上,也总不能整日拘着她去地里干活,难道家里的活计就指着李氏一个人来做?大房家里便是分到了田,光靠祁天宝一个人,也不定能指着种田过活。
院子口有好多人聚在一起看热闹,祁天宝走过去将人群驱散。
天还没完全黑的时候,天富领着青云镇的吴郎中回来了。
郎中一看,乐了:“又是这家。”
亏得李氏摔得不严重,吴郎中只给开了点外敷的伤药,说是将养几日就好了。
“不过她整日忧思过重,似有肝气郁结之象,平日里要多走动,注意情绪,若是食欲不振,就饮些薄荷茶,有助于开胃。”
祁天宝俱都点头应下。
算上药钱,诊金一钱五。桃娘料想祁天宝身上没钱,转身去屋里翻出了几串钱,交给了祁天宝。
吴郎中走时天都黑了,却也没因此抬价,祁天宝心中甚是感激。
这下好了,付了诊金,买了手膏,祁天宝还倒欠五十文钱。
天富回去看了媳妇儿孩子,又出来跟祁天宝道谢,“天宝,幸亏你拦住你嫂子,天色这么晚,她若真带着阿志回娘家去,我听见都害怕。”
祁天宝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