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个月。 这一天,滕子敬再也撑不住了,寿元彻底耗尽。 而在临死前,他竟然不像前面几个月那样浑浑噩噩意识模糊,而是回光返照的清醒了。 他将所有亲人后辈召到身前,依次交代了后事,甚至东阳郡那位姓马的书生前来探望,他也微笑着做了最后的道别。 最后,他将所有人都请出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白泽。 他看着白泽,目光温和如水:“这一生,终于是走到尽头了啊……我幼年家贫,少年苦读,青年金榜题名,意气风发,中年官场得意,挥斥方遒,暮年被贬巴陵郡,倒也享受了天伦之乐。” “按理说,我这一生并无遗憾,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并不担心他们,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 “白泽,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你已成妖,你会长存人世间,今后的无数个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挂念你,关心你,你一个人……会孤独吗?”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陪着你啊,可惜,我办不到了。” “你陪伴了我整个一生,而我,却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今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笑容温和,带着祝福:“白泽,人间很美,你要好好去看啊……” 说完,他的眼睛缓缓闭上了,而脸上的笑容却仿佛定格一般,并未消失。 白泽看着睡着一般的老人,低头沉默了。 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曾经的一幕幕。 破庙中,穷酸书生双手捧起脏兮兮的小狗崽,看着它的眼睛说,以后你就叫白泽吧。 山路上,一人一狗风餐露宿,在冒着寒风大雪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两串长长的足迹。 京城客栈的柴房里,他们一个冷馒头掰成两半吃,他冻得浑身哆嗦,抱着同样瑟瑟发抖的小狗问道,白泽,你冷吗? 金榜题名时,他激动的抱起它,哭着说,白泽,我们终于熬出头了,我们再也不用受冻挨饿了! 新婚之夜,他对妻子嘱咐道,白泽是我兄弟,你要把他当家人。 孩子出生,他抱着孩子笑着对它说,白泽,你要当叔叔咯。 仕途通达时,他带着它站在山崖边,意气风发的说,白泽,你看这大好山河,是不是很美? 后来被贬,他苦笑着对他说,老伙计,你得陪我去偏僻之地了。 幼女出嫁时,他带着它去女儿婆家参加了婚宴,笑对八方来客,说这是小女的叔叔。 孙女牙牙学语的时候,他蹲在小女孩的身前,慈祥的教导孙女说,这个啊,是白爷爷…… 曾经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最终,汇聚成了一滴清澈的泪水。 七十年,真的很长啊…… “啊——” 它仰天发出一声剧烈的咆哮,这一声大吼,惊天动地,天地变色! “轰隆隆!” 天空中黑云汇聚,电闪雷鸣,整个巴陵郡城都黑下来了,然后,大雨倾盆而下。 哗啦啦! 哗啦啦! 这场大雨,仿佛在倾泻着他所有的情绪。 滕子敬不喜欢下雨,所以,巴陵郡城很少下雨,那么他走后……就下个够吧!! “轰隆隆!轰隆隆!” 这场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直到街道几乎被水淹没,巴陵江即将泛滥,才停歇了。 所有人都惊异无比。 这样的暴雨,可是百年难遇。 这三天内,有不少修行之人察觉到这股毫不掩饰的妖气,成群结队的前来查看。 然而,在感受到那股让天地变色的恐怖妖气后,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惊恐的离去了。 这只蛰伏在巴陵郡城二十多年的盖世大妖啊。 它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尽量不与修行者发生冲突,并不是它害怕谁,也不是它惹不起谁,只是不想……让那个人失望罢了。 如今,他已经走了。 那么……这人世间,还有谁能让它低头?! 大妖当桀骜,逍遥人世间, 若有挡路者,诛仙又屠神! “好强的妖气,看来,至少有三千年的道行,可惜,你遇到了本座。” 第四天,巴陵郡城的上空来了一位骑着狮子的高大僧人,他身披金色袈裟,露出半边健硕的胸膛,右边臂膀上戴着一个金箍,而脑后有一道灿烂的光轮。 就像是……肌肉菩萨! “金钵,去。” 他摊开右手,手中的金色钵盂飞出,迅速放大,几个呼吸间就覆盖了大半个巴陵郡城,遮天蔽日。 那金钵中,似乎有一片金色的星河在旋转,释放出恐怖的吸力,只针对妖怪。 “哗啦啦!” 盘旋在天空中的妖气犹如大海之水,被不断吸入金钵之中,甚至,它还在搜寻那些妖气的源头。 “滚——” 然而下一刻,一道元神之音响起,那金钵仿佛受到一股无边巨力的撞击,发出“铛”的一声倒飞出去,迅速缩小,消失在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