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千身子因药物反应一阵阵颤抖,泪水顺着两腮肆流:“杀人……凶手……”
文浩一脸深情地为她擦去眼泪,下一秒她被从老家赶来参加葬礼的婆婆扯去了身体:“你这个丧门星,神经病,你害死了我的孙儿!”
六十来岁的老人家一拳接一拳结结实实地砸下来,杜千千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她的痛觉神经早在文佳树没了的那一天便失去了。
文佳树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与他六年的母子缘分就这么没了,她应该跟着一起去的,文佳树怕黑,他没法一个人待着。有一回他跟着杜千千去逛街,她不过快了两步走到收银台,一转眼看不见妈妈的文佳树就哭着穿梭在货架中找妈妈,循着声音找到杜千千时,他埋头在她怀中泪眼婆娑:“妈妈,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你是不要儿子了吗?”
要的啊,她要的,那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舍得不要。
文佳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头,一定会害怕,他胆子一向不大,离不开自己……
父母护杜千千到身后,推搡间婆婆心脏病发,捂着胸口倒地,文浩一向是出了名的孝顺,哪里忍得了老母亲被人这般对待,参加葬礼的多是与他一条裤子出气的哥们儿与同事,于是向来表现得敦厚温润的他带着一帮人与视他如己出的杜家父母对峙,强逼他们给婆婆赔罪,还要写下十万元的赔偿。
十万元,对做生意的杜家父母来说不过是笔小数目,他们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宝贝闺女被这么作贱。
文浩叫人写了字据,逼着杜千千签字画押,杜母上前护着,让人一把推的脑袋撞上了火盆,那一撞并不致命,但是杜母有隐性哮喘,等到发现是吸了大量粉末入喉再送到医院已经无力回天。杜父当场犯了中风,半身不遂。
他甚至来不及叫律师立遗嘱便撒手人寰。
儿子没了,爸爸没了,妈妈没了……
杜千千一夕之间成了孤家寡人。
伤人者被送进派出所,因过失致人死亡判了三年半,由于得到文浩出具的谅解书,且对方主动投案自首,认罪态度良好,减刑到一年半。
一年半啊,原来五百多天就能拿走她父母的命。
杜千千不服判决,一再上诉,文浩带她做了个什么鉴定,直接将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知道自己没病的杜千千每天又被逼着吃各种颜色的药,打各式各样稳定情绪的针,文浩每天下班后都会来看她,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陈蓉,他们隔着一道门来探视她,十指相缠,眸光悲悯。
杜千千听见护士们对文浩赞不绝口:“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唉,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娶了这样一个精神病哦。”
“我不是精神病,我没有病,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好,好,你没病,来把这药吃了我们就带你出去玩。”护士想着法地哄她吃下越来越多的药,这能让她少叫唤,多发呆。
有一天粗心的小护士忘了锁门,杜千千从病房里跑了出来,她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走上了几十层高的大厦,清凉的风一阵接一阵刮过她的长发,她听见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呼唤她的名字,叫着妈妈,是她的爸爸,是她的妈妈,是她的小树。
他们知道她孤单。
他们来接她回家。
远方有红光频频闪烁,那是归家的引路灯。
杜千千朝他们伸出手,纵身一跃。
一双手紧捞住了她,消防员整个身子跟着她吊在半空中,全凭身后队员一根绳子承重,他咬牙劝说杜千千不要轻生,叫她抓紧。
风呼啸着刮过面颊和手臂,很疼,消防员看上去快要哭出来,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叫着让她这个精神病不要害人,要死就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还有人拿着器材镜头对准悬挂高空的杜千千全程网络直播。
维护秩序的人在发火:“你们能不能闭嘴,不要再刺激人了!”
可惜杜千千身上像生了层屏障,他们说什么自己通通听不清,她只知道,要去寻她的亲人了。
杜千千笑着对那个消防员说:“谢谢你啊小哥哥,可我要回家了。”
杜千千看到消防员的嘴巴在动,脸部和脖颈的青筋暴突。
她一根一根掰开了对方的手指,消防员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臂上,杜千千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个新闻,一名消防员因没能救起轻生的女孩,趴在高楼边哭得撕心裂肺,新闻底下的评论在说他大概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掰完最后一根手指,杜千千同几近崩溃的消防员说:“对不起,可我真的要回家了。”
她急速下落,耳朵和鼻子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痛苦,眼睛在疼痛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砸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浑身的骨头噼里啪啦摔成了粉碎,内脏器官也被摔得四分五裂,而且已经破碎的骨头碎片,就像碎片□□一样在体内飞溅,碎屑像一把把尖刀,刺穿她的皮肤组织和器官。
血液像天女散花一般朝四周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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