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他还活着,这也足以慰藉她了。
她和文佳树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像两个泥塑。
泪流满面的杜千千终于想起回头看眼她的儿子,她擦去眼泪,缓了缓,笑着问道:“宝贝,你怎么了?”
文佳树觉得很委屈,眼圈一红,他快速眨动着眼睛,小手跟着一揉一揉:“妈妈,你是不是不爱你的儿子了,你最近总是不理我,你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不陪我玩,对我没有耐心,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你最爱我的了吗?”
杜千千用力抱住他:“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妈妈肯定爱你。”
文佳树瘪着的嘴唇一抖,眼泪滚了出来,在到她怀里哇哇大哭:“妈妈,我是不是有两个妈妈,你怎么变来变去的,一火那么凶,一火那么温柔,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妈妈。”
文佳树的“一会儿”总是发音不清,会说成“火”,就像从前老把猕猴桃说成“迷糊桃”。
杜千千再笑不出来,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小树,对不起,妈妈好像错的很离谱。”
“妈妈,我有时候也老不看你,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可你告诉过我男子汉要勇敢不能哭,我没有哭,可是我现在好想哭。”
杜千千也跟着哭,她揽着文佳树,声音发颤:“妈妈不会不见的,妈妈会陪在你身边。”
……
到了夜里,文佳树睡着,杜千千起来到厨房去倒水。
她站在窗户旁,看着外头霓虹妩媚,流光溢彩,想到的却是她抱着周淮正的满手黏腻,那是血的颜色。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好像出现了幻觉,马路牙子边停了一辆车,车身前倚着一个人,手中闪烁的光点,一明一灭。
杜千千揉了揉眼睛,越看那身影越熟悉,找出了眼镜戴上。
血液几乎灌顶而下,心跳顿时静止了。
周淮正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掀起眼眸,清锐的眸光朝她这边精准射来。
杜千千眼底骤然掀起了惊天骇浪,耳边也仿佛传来一阵轰鸣,握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的轻颤。
当“周淮正”这三个字击中心底,她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打开门跑了下楼。
她是愚痴凡夫,被利欲蒙蔽了心眼,就像盲龟一般,无始劫来在爱河欲海之中漂流轮转而不自觉。一百年来到,她急匆匆地浮出海面,在大海里四处游弋,只为感应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浮木。
她游啊游啊,终于游到了浮木旁边,她感应到了洞孔的位置。
周淮正的眼神随着她奔跑的身影缓缓移来,他似乎在对她浅笑,站直身体,摁灭烟蒂的手慢慢朝她张开。
有人和杜千千打招呼:“诶,小阿姨,怎么这么晚出来了,孩子没在家啊?”
杜千千不得不止住脚步,看向小卖部的老板娘,她家经营水果零食兼烟酒,因着对面是酒吧,通常营业到凌晨一两点才打烊,杜千千跟这一片的人已经熟的不能再熟,戴上口罩墨镜遮挡严严实实都能分辨出是谁。
这里是她现实生活的地方,周淮正是理想中的乌托邦。
小县城当中,一句简单的流言就能把人置于灭顶之地。
老板娘这坨大浪,把浮木推向了很远很远,杜千千沉入了幽深的海底,眼底星光渐渐地流失,与方才的热络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指了指十步之外垂下手的周淮正道:“朋友来了,见一下。”
老板娘笑了笑。
杜千千收拾好情绪,走到周淮正面前,她微微张嘴,心里隐隐作痛,蔓延至全身,她喉咙干涩,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怎么抽烟了,为什么这么晚过来,那两条短信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怪她。
到底还是周淮正先开口:“原以为你睡了,看来我运气不错。”
杜千千问:“从哪儿过来的。”
“不远。”
“哦。”杜千千视线低垂,不敢接触他温和的眸光,生怕自己忍不住,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的那只表时,她手指发抖。
对于她来说,几个小时之前,她都还和周淮正在一起,青春正好,他们正相爱,对未来,对婚姻充满憧憬。
然而,多残忍,在周淮正身上,在此刻,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相爱,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周淮正留意到她停在手表上的眼神,掀了点卡其色的风衣袖子,几缕淡色的霓虹在他镜面上折射:“一直戴,成习惯了。”
杜千千看到表带上曲折的凹痕,周淮正解释:“当时不小心拿它挡了刀,也算救了我一命。”
杜千千喉咙发紧:“对不起啊。”
“不是说最讨厌听道歉的话,自己怎么倒说上了。”
他站在灯红酒绿之中,身后五彩缤纷似乎成为了他的衬景。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我好像太粗心了,才发现你跟从前比更瘦了,上次见面我竟然都没注意到,我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杜千千撇过头快速地抹了下鼻翼,说道,“这里停车时长只有30分钟,久了要抓拍的,你是住这边还是要回去?”
“微信不是我删的。”周淮正说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接着解释道,“前两天跟帝都的一个项目搭上线,过来接洽的刚好是老同学,中午应酬完,下午一直领着参观工地,手机放助手那儿,到晚上他才告诉我你来过电话,可我没找着记录,微信也没了。”
杜千千听他说完,出乎意料的平静,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远处的车向这边缓缓的驶来,灯光照到车窗上,朦胧的一束光泛起一圈圈光晕,车子停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