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婉珍确实是想找机会跟姜嘉遇坦白自己要再婚的想法,但在这之前,她打算采取的是循序渐进的保守方式,让两家的孩子慢慢接受新的家庭成员再说。
女儿突然这么直白,让她没有思想准备,这触发了她身上隐藏的中国式家长的通病——与子女没有建立思想上的平等关系,所以羞于和孩子大方分享成人间的感情。
于是袁婉珍下意识否认:“你……别瞎想,我跟你华谦叔既是初中同学,又是多年好友,他妻子才去世两年……”
车子拐了个弯,驶入风眠路,姜嘉遇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她的目光逐渐被一堵爬满常春藤的灰色古墙吸引。
暗松一口气的袁婉珍顺着姜嘉遇的注意力,对此地展开介绍,“这里面是全市最好的中学,医科大附中,你华谦叔叔就在这儿念的高中。”
写着“学校区域注意避让”的交通牌出现后,车流慢慢减少,道路两端高大的常绿乔木开始变多。
教学楼掩映在无边蔓延的苍翠间,显得幽静而雅致。
“有初中部吗?”姜嘉遇问。
“没有。嘉遇,说真的,你要是能考进这里,我给你买台笔记本电脑。”
“算了吧,我才不信呢。我要是真考上了,你肯定又要说‘高中是最关键的三年,等你考上好大学了,我再兑现这个承诺吧’。”
车子恰好开到餐厅门口,袁婉珍抽出手,朝女孩的脑袋弹了一下,“在你眼里,你妈我就这么没信用?”
她端出一副被女儿质疑后很受伤的样子,内心真实os其实是:吓死我了,还真被这丫头给预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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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两位大人都在积极博取对方小孩的好感。
姜嘉遇还好,年长些,懂事,顺着大人的心意,不让他们难堪。六岁小男孩小名嘟嘟,就吃饭的时候堵住了嘴巴,其余时候闹腾得慌,是出现在高铁车厢极容易激起民愤的存在。
跟长辈吃饭,有个不成文的流程总是要走一遍的,那就是cue成绩。今天这顿亦不可避免。
在姜嘉遇如实报出自己的情况后,陈华谦很好心地帮她分析了起来,“文科是你的强项,每门只扣几分,比我当年都强。但数理化……啧,有点拖后腿。尤其是数学,你以后高中就算读文,避开了理综,但高考数学比重还是很大的,逃不掉。”
扮演贤母的袁婉珍,耐心给陈嘟嘟剥完虾壳,终于以求助的眼光看向陈华谦:“你觉得以嘉遇现在的成绩冲医科大附中,能冲进去吗?”
“想上附中,估计还有二三十分的进步空间。”
姜嘉遇此时对升学问题还比较看淡:“我觉得直升酒庐二中的高中部也没关系啊,二中也不差。”
陈华谦斯文地笑着,“确实,嘉遇的志愿填二中会比较稳一点。酒庐市只有三所公立高中是一档线。医科大附中去年录取分好像是六百四十五,酒庐二中低一些,六百二,但他俩都在主城区。另一所高中在隔壁县,开车最快都要两三小时,太远了不用考虑了。”
袁婉珍是走市场经济路线的生意人,跟体制内领死工资的陈华谦不一样。
从她近二十年的生活亲历来看,无论念书、还是人生,讲究的就是一个自负盈亏,多拼多得。
她试图引出利害关系,“虽然两所学校都是重点高中,但我记得附中和二中本科率、一本率,差很多,对吧?”
陈华谦回忆了下之前看到的几组数据,“其实本科率相差倒不大,去年附中本科率90%,二中85%。但是……”他战术性停顿了下。
姜嘉遇微笑:“华谦叔,你尽管说吧,我知道咱们中国人讲话‘但是’以后才是重点。”
“但是附中一本率超70%,二中只有45%。咱们酒庐地方小,不像北上广和各省省会城市,有着强大的教育资源,70%这个数据已经不低了。”陈华谦说,“附中的师资和整体的学习氛围,相较酒庐其他学校,其实会更好些。”
见姜嘉遇频频点头,好似把话听进去了,袁婉珍趁热打铁,“说得对,学习环境氛围这点有多重要,我深有体会。嘉遇,出了这个餐厅再往前两百米就是你妈和你亲爹的母校了,酒庐职业技术学校……”
或许是学历自卑,她有些难为情地跟陈华谦对视了一眼,又接着说:“酒庐职高和医科大附中,可以说是一墙之隔,两种别样人生。附中的学生熬灯苦读的时候,我们在摸鱼混时间,只有极少数的同学认真对待课业。当初还小,没有意识到,阶层分流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你看我和你爸,至今不算大富大贵,用了二十年才在小城里吃穿体面。”
人们总是喜欢通过自揭短处的方式拉近距离,再顺势道出诉求。
姜嘉遇观察着家长说话时的思维方式,悄悄感叹,今天,今天对成人世界又多了解了一点。
陈华谦默默听着袁婉珍对姜嘉遇的劝勉,他内心是举双手赞同加把劲儿冲刺附中的。
但他不好对着别人生的孩子指点人生。
如果是自己骨肉,成绩实在差点,交择校费也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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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嘉遇对油菜花有种深厚的情感。
童年总能在田垄、公园荒废的花坛甚至是小区楼顶的菜棚遇见,就像是春日限定的好友。
上次下乡时候,油菜花零星开了点,不过两周的光景,灿灿金黄已经溢出了河谷外。
陈华谦负责开车,载着袁婉珍母女和陈嘟嘟从蜿蜒的山路穿行至连云古镇。
村口风景宜人,有年岁甚古的牌坊和一片月牙形沼湖,但供车通行的道路并不算宽敞。
迎面驶来一辆装满鲜笋和大白鹅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