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却柔情似水。万贵妃看起来也才四十来岁，雍容华贵，保养得宜，分明眉眼温和淡漠，朱徽却莫名觉得藏着英气和杀气。
能在刀光剑影里护住幼主，且将其教养出铁腕手段，她又怎会是个平平无奇的弱女子。
成化帝看了眼朱徽：“你进来做什么？门口守着去。”
万贵妃也看了眼朱徽，对钱洁道：“去他屋子里暖上炭，备盆温水。”
两人垂手离开，独留汪直在内。
朱徽低声问钱洁：“钱尚宫，陛下让我在门口守着，哪个门啊？”
钱洁道：“陛下要见郡主，郡主在珠帘后候着就是了。”
于是朱徽宛如一个门神，侧身站在珠帘外。这地儿既暖和，又能看到听到屋内言语，随叫随往。
汪直跪地道：“奴婢给陛下、娘娘请安。”
成化帝瞟了他一眼：“被罚了？”
汪直：“是。”
成化帝：“连顺义郡主都敢招惹，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汪直：“奴婢知罪。”
成化帝：“还把人家送回去，呵，朕竟然不知道，朕的西厂提督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朕的西厂是拿来普渡众生的。”
汪直：“奴婢知罪。”
成化帝：“好不容易进趟宫，就给朕惹这么大一个麻烦，贞儿又急又气，你说，该不该罚？”
汪直：“该。”
朱徽看着这一幕场面，竟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和现代高校顶尖学府的本硕博答辩会一模一样，只答不辩，疯狂道歉。
成化帝道：“行，那就拖出去再打一顿吧。”
汪直也不求成化帝，反而对万贵妃道：“娘娘，太后已经罚过了，娘娘饶了奴婢吧。”
朱徽满脸不可置信，听他这语气，是在撒娇？
汪直背对着她，看不到正脸。朱徽能想象，这人本就生得极好，再添上受刑后的病弱感，唇边咬痕未消，双眸泫然欲泣，她要是万贵妃，看到从小养大的孩子被折磨成这副样子，心都要化了，哪舍得再动刑。
果然，万贵妃很吃这一套：“罢了，本宫看见你就烦，滚回去上药去。”
汪直道：“多谢娘娘。奴婢进宫本是为了公务，回完就滚。陛下、娘娘，西厂已经将杨晔收押了，他藏匿之处是锦衣卫小旗韦瑛告知的，奴婢想留他在身边当个侍从，求陛下的恩旨。”
成化帝道：“好，升他做个百户吧。”
朱徽大惊。
什么？韦瑛还不是百户？那自己初见之时就以百户相称，岂非大大得不妥？
难怪韦瑛说她拍马屁，原来拍的不是心腹那个词，而是百户这个官位。
成化帝也当真大手笔，汪直一句话，韦瑛连升三级。
汪直一听“百户”，立即想起朱徽那声“韦百户”来。这算什么？未卜先知？
成化帝奇怪道：“汪直，朕不是让你把顺义一并带来吗，顺义人呢？”
汪直愣了：“陛下，刚刚进来的就是。”
朱徽也愣了，敢情成化帝以为她是汪直的随从，才让自己门口候着？
成化帝：“什么？谁？”
万贵妃道：“刚才那个姑娘就是。”
朱徽瞬间了然。难怪万贵妃并未怪罪汪直，原来是看到自己这身打扮，便知道汪直带顺义郡主回清宁宫并非有意为之，而是被自己所蒙蔽。
准确地说，不是被蒙蔽，倒有点像是被自己陷害了一样。
她知道穿越会带来很多麻烦，可她没想到，穿越本身就是件麻烦。
朱徽连忙进殿行礼：“臣女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
成化帝皱眉：“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万贵妃道：“不然汪直怎么敢带她回清宁宫呢。”
成化帝：“原来如此。顺义，说说怎么回事。”
朱徽无奈跪地：“陛下恕罪，臣女什么也不记得了。”
汪直道：“奴婢眼睁睁看着郡主从数丈高的宫墙上摔下来，身上一道伤痕也没有，只有脑子摔坏了。郡主举止异常，连给太后和陛下行礼都忘了。”
听出汪直有意护着她，万贵妃冷声道：“陛下和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汪直低头不语。
朱徽道：“陛下娘娘恕罪，厂公所言不虚，臣女的确什么也不记得了。”
汪直道：“郡主唤奴婢名讳即可，自称顺义便是。”
朱徽会意，汪直看似在教规矩，其实是在向帝妃证明：她确实什么都忘了，比如宫规。
“汪直，你再多说一个字，便记一板子。”万贵妃看向朱徽的眼神并不和善，想到周太后从前拿她藏匿太子，现在又拿她对付汪直，她却只懵懵懂懂地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不由怒气顿生：“你不记得，本宫却记得。西厂所缉天下事，不拘于宫内宫外。听说今儿尚仪局的陈司乐暴毙，顺义郡主脱不了干系，汪直，本宫命你将她带去西厂，严加审问，务必吐出陈司乐的死因来。”
成化帝补充道：“既然穿成这样，也就没有什么顺义郡主了，你就当是抓了个奴婢。”
朱徽脑袋一空，瞬间瘫坐在地上。
陈司乐是谁？她怎么会认识陈司乐呢？她怎么就突然要被带去西厂了呢？
看万贵妃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陈司乐之死，和原主坠下宫墙有关，和周太后也有关。
如果她是真不记得，便免不了西厂重刑；
如果她是假不记得，则必然很快说出实情，正好被万贵妃拿来掣肘周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