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气象如何？”
“明日大雪。”
这时候，风筝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
“宋姑娘也许要多留些时日了。”
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云层，煦煦的照在身上，一人高的风筝铺展着，在风中猎猎作响。
陆淮岳突然上前，俯身贴近她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冲破了社交的极限。从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温顺地附着在眼睑上，可眼底却暗含疏离，好似冰封千里。
宋清和也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惊住了，她下意识地急速连续眨了几次眼睛，不知不觉中眼里粗粝的刺痛感逐渐消失了。
“扬沙迷眼不要揉。”见她眨眼的频率慢下来，陆淮岳略一点头，后退几步拎起风筝向校场外走去。
宋清如看着他的背影，那身影背着光，越走越远，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灰白的点。
“明日真的会下大雪吗？”她仰头望着璨然天光。
白鹭坚信不疑地点头：“陆副使说会下雪，那就一定会下雪。”
呵，迷妹。
宋清和昨日醒来时已至深夜，来回路上并没有遇到几个人，直到这会她才发现，驻地之内竟有不少随军家属。军眷们纷纷从帐篷里出来和白鹭打着招呼，眼睛却悄悄打量着宋清和。
那些目光大多称不上友好，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白鹭介绍说，这些军户们以士兵俸禄为生，行不得为商，居不得为农，仅仰食于官府，虽然处处受限，但起码生活稳定，士兵们征战不易，多数军属还会在营中干些杂活儿。
人一多就会生事，黑山大营乃精锐之师，与其他大营相比，对军户的管理更为严格，一旦违规就会被立即逐出，因此军属们只敢在私下里扯皮斗嘴，表面上还算过得去。
宋清和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暗暗感叹古人的智慧。
一能稳定军心，二能羁绊挟制，三能节省开支，好一个大乾兵制！
“白鹭姑娘！”
闲话间，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二人循声望去，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急步向这边走来。
“这是冯指挥的夫人。”白鹭低声向宋清和解释，随后抬高了声音笑着说道，“给冯夫人请安，夫人慢些走！”
冯夫人走到她们面前时气还有些喘，身后跟着个一脸紧张的小丫鬟。
她对宋清和温柔地笑了笑，宋清和也对她点头致意，那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冲宋清和福了福身子。
“白鹭姑娘这是要往庵庐去吧？今早我这丫头遇到麦冬，听说昨日庵庐里来了个重伤的姑娘，小林医女一人怕是忙不过来，不知白鹭姑娘可否带我一同前往，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冯夫人有孕在身，恐怕不宜见血。”白鹭有些为难。
“无碍，将士们阵前厮杀，身为军眷岂能惧怕这点血气。”冯夫人清丽的脸上透着一股子坚定，“现在多长些见识，将来万一遇上了也不至于慌乱。”
宋清和心想，这冯夫人虽看似纤弱娇小，说起话也柔声细气，但字字句句却很有力量。
宋清和在观察冯夫人的时候，冯夫人也在观察她。
这位就是小麦冬说的仙女姐姐吧，冯夫人心想，她从未见过如此出色的人儿，这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出自寻常人家。
好奇归好奇，她的视线却没有在宋清和身上过多停留，从头至尾也没有贸然攀谈的意思。
一行人经过大大小小的军帐，结伴往庵庐去了。
今日的阳光好极了，庵庐门前的空地上，两个小药童正撅着屁股在药架前忙碌，手在笸箩里飞快翻弄着药草，两个脑袋时不时凑到一起，对着药材煞有介事地小声嘀咕。
宋清和悄没声儿地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俩的肩膀。
“仙……仙女姐姐。”两个小药童吓了一跳，连忙红着脸转过身来。
听到这个称呼，宋清和忍不住笑了笑。
白鹭也跟着凑热闹：“姑娘不如来猜猜看，他们俩哪个是白蔹哪个是麦冬？”
两个娃娃闻言规规矩矩地并肩站好，看那小脸也就是八九岁左右的年纪，可个子都快和宋清和的下颌一般高了，相较于同龄人而言，个头算是很高了，可见在这营中被养得极好。
左边那个身形略微消瘦，眼尾上扬，黑眸清澈见底，脸上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右边那个吃得圆胖可爱，鼻梁倒是又高又直，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笑脸颊上就是两个小酒窝。
“你是白蔹。”宋清和抬手拍了拍左边男孩的肩膀，又转向右边捏捏另一个男孩的小脸，“你是麦冬。”
麦冬张大了嘴巴，连白蔹也眼睛一亮，他板着小脸，故作严肃地问：“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用这羊肠子当真能让陈姐姐站起来？可师傅明明说脚筋若断，无药可医啊！”
宋清和哑然失笑，她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小家伙：“衣裳裂了可以缝起来，脚筋断了也一样可以缝起来啊。”
“缝起来！”白蔹悚然一惊，眼珠子瞪得溜圆，“就像张奶奶纳鞋底那样？！”
宋清和：“……”
“你不懂！”麦冬扒拉着他的小伙伴，“仙女姐姐用的是仙法，连师傅都不懂的仙法！”
“何人在此大放厥词！”庵庐帐内突然响起一声呵斥，一袭天水碧对襟袄裙的少女掀开帐门，直勾勾地盯着宋清和，神情极是不悦，“就是你对林家医术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