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远的这道帘子是在雨水被阎王活生生拽走的。
那年一月,阎王爷多次探入病房想要取走梁鹏的命,却被清英一次次要回来。
如此次数多了,清英晚上也不敢睡了,沉浸在月光里静静地看自己愈发虚弱的爱人。
她想他们初遇时的腼腆一笑;忆他每早西装革履跟她说:“我出门上班啦!”的意气风发;念他每月工资到手给自己送的那娇艳欲滴的大红玫瑰……
直到后半夜冷意来袭,她披着毯子长叹气,怨老天爷的残忍不堪、气自己的毫无本领。
忽的又抬头看看窗外,脑袋放空就那么愣着。
白天等护工来了,提着个帆布包慢慢走回家,把窗帘拉紧上床睡觉。但没睡几小时就会做噩梦醒来,心脏乱跳不说头皮还发麻。
反正再睡下去也是这么个结果,索性不睡了,起来去厨房炒几个菜给梁晴远放桌上用蚊帐掩上,再煮粥放保温杯里拿去医院给梁鹏。
可惜梁鹏那身体吃不了几口,就算再稀两三口已到极限,最终还是会入到自己胃里。
就这么等来大年三十,可能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三人团聚,梁鹏强打起精神看母女俩贴对联,看梁晴远剪窗花。
剪窗花这事儿是梁晴远的强项,也不知道怎么学会的,反正自她五六年级起家里就没买过窗花。
起初她就只会剪些简单图案,但熟能生巧嘛,剪多了能动性跟创造性也就剪出来了,到后期她还能不涂不画盲剪出一些复杂图案来。
那天她就坐板凳上专心致志剪窗花,梁鹏就那么看着,一会儿看她灵巧的手,一会儿看她恬静的颜,看着看着看累了,但不想错过,一直强撑到梁晴远剪完给他看,才依依不舍躺下来休息。
到傍晚包饺子,他们用梁鹏吃饭用的小桌板放好一早在家里准备好的饺子皮跟肉馅。
清英一手下去正要拿饺子皮开始包,梁晴远叫她停下,从包里拿出来洗好的枣、花生、银币、糖让她包进去。
清英愣怔一秒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难不成我们每一个都要放噶?”
梁晴远笃定点头,“是啊!年年包的有银币的每次都会被我吃了,这回我要咱都要有,新年图个好彩头!”
清英梁鹏相视一笑,对她每年都能吃到包银币的饺子心知肚明。但还是依着她的来,挨个把东西包进去。
饺子包好了梁晴远就拿回家去煮,途中还拍张照片给严永,顺带祝他过年快乐。
本就急着带东西回医院,哪怕没等来严永的回复她也不觉得失望。一路飞奔到病房,梁鹏实在遭不住小憩一会儿,清英叫她去过道聊聊。
母女俩并排坐着,谁也不开口。
良久,清英问她:“是不是没和小永提你爸的事儿?”
梁晴远点了下头,“他很忙,我怕我说了就是给他徒增烦恼。”
清英嗯了声,算是支持她这么做,“今天接到了翠兰的电话,说小永搁消防站,春节回不来。”
梁晴远早就猜到了,淡笑了下说谎道:“我知道的,他给我讲了。”
“那就行。”清英稍放宽心,“其实翠兰一直都和我有联系,我俩有时候一聊就是大半个小时。”
她笑了笑,“虽然聊大半个小时,但那三分之二都是替小永道歉的。抱怨他工作太忙了,实在抽不出空过来见你,让我替她给你讲一讲,顺带道个歉。
还说小永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们当家长的也很喜欢你,就等着我们回去你嫁进他们家呢。”
“当然,我这不是催婚或者什么,只是想给你说婚姻是件大事儿,是你挑选除我们之外至亲之人的机会,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好考虑。
我也不是说小永不好,只是他那工作危险系数高,自从你爸出事儿以来我就越发觉得每月工资少也行但得安全……”
顿了顿,双眸囧囧看着梁晴远问:“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晴远死咬着下唇嗯了声,不想再听下去了,正好这时手机震了震,以看消息为由起身去了卫生间。
她坐在马桶上,狭小的空间莫名让她有了安全感。拿出手机看一眼,是条短信,显示她快递到了,及时到以前住的小区菜鸟驿站去取。
她愣了愣,盲猜是严永发来的,切换到微信想下意识的发消息问问,想起清英说的他在消防站,作罢,手机熄屏了。
她仰头看天花板发呆,脑子乱的都不知道该想什么。最后叹口气起身出去,病房里梁鹏已经醒了,清英在帮他擦脸。
她笑着过去,问梁鹏感觉怎么样?
梁鹏比了个大拇指:“还能再活五百年。”
梁晴远冷哼,“那你最好说到做到喔,妈妈可听着呢。”
清英笑笑让他们少贫,让梁晴远把饺子摆上来,他们吃年夜饭。
以往的年夜饭都是一大桌子菜,这次尽管只有一盘饺子,他们依旧觉得幸福。
墙上挂着许久不出半点声响的电视咿呀唱着庆祝的曲子,他们笑着闹着,又团团圆圆迎来新一年。
情绪波动太大会让人累的很快。日历一翻新梁鹏像是完成了使命似的陷入了昏迷,整日整日眯眼打瞌睡,有时睡的沉了连今夕何夕都不知道了。
明白日子要到了,梁晴远找王斌请了长假,还直接买了张军旅床立墙角放着,每晚和清英守着梁鹏左右睡他两侧。
清英睡不着,但也不敢坐起来,就睁着眼听机器声和梁鹏微弱的呼吸声守到天亮。
梁晴远睡得也不踏实,整晚“要是爸爸真走了怎么办?”的想法占据脑海心惊胆战。
可终是要面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