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正月初十日,天晴,万里无云。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内,杨嗣昌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 每次看见杨嗣昌,崇祯皇帝都很安心,他柔声道:“爱卿起身吧。” 杨嗣昌又叩了头,这才站起身来,就听崇祯语气有些冰冷的问道:“高起潜,还没有消息吗?” 听到崇祯的问话,杨嗣昌身躯一颤。 现如今,京师满城皆是传言,宣大军巨鹿血战鞑虏,卢象升更是奋勇拼杀,为国捐躯,可高起潜却拥兵不救,坐望宣大军溃败。 而且,更因临阵畏怯,丢下关宁大军,独自潜逃,才致使关宁军无主帅坐镇,为鞑虏击败溃散。 随着崇祯皇帝在杨嗣昌的劝说下,关宁各镇总兵纷纷现身保定后,这股留言便越加盛传起来。 其实,不难想象,关宁各总兵也都是猴精猴精,他们见高起潜这许多时日,仍未现身,便猜他定是凶多吉少,自然便把一切罪责,都一股脑推在他的身上。 与原本的历史不同,此次巨鹿之战,杨嗣昌不可能再将责任都推到卢象升一人头上,如今,卢象升英勇奋战,为国捐躯,已是事实。 杨国柱、虎大威、张诚等亲历之人,皆可为证,更有前阁老孙承宗、总督孙传庭、真定巡抚、保定巡抚、军前赞画杨廷麟等人亲证卢象升战亡。 连宣大总督陈新甲都为卢象升请恤,当然,他这是表面文章,目的是收聚宣大军将之心。 但是,这一切,足以证明卢象升奋战捐躯为真,似乎也印证着杨廷麟所言高起潜拥兵自保,见死不救,畏罪潜逃也非虚言。 对于高起潜的下落,杨嗣昌也是怀疑,他知道这个太监是绝对没有血战殉国的勇气,畏罪潜伏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不该如此。 依着皇上的宠信,若是高起潜能安全回京,有他杨嗣昌在旁帮扶,大可把罪责推给卢象升,让死人顶包扛雷,但高起潜就是无影无踪,凭空消失了一般。 高起潜不现身,杨嗣昌对卢象升的一系列后着就无法再施展,依着现在的情势,这事情一拖再拖下来,对大家都不利。 听闻崇祯问话,杨嗣昌福灵心至,内心己经有了决断,高起潜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卢象升肯定死了,此事该了了。 他小心回道:“回皇上,据畿南各处奏报,卢督臣与高监军皆力战殉国,只是,高监军的尸骨仍未寻获。 巨鹿战时,我大明官兵不过四万之数,而东奴虏骑却接近十万,寡不敌众下,宣大军与关宁军败亡也属无可奈何之事。” 崇祯坐在御座上,沉默良久,在他的心中,也基本认同杨嗣昌的说话,大明军队现下的战力,还是不能与清兵相比,若是固守坚城尚可,野战终是不行。 杨嗣昌早前所言攘外必先安内,力主避免与清兵决战,否则一旦败亡,则主力尽失,如今,朝廷的几万能战之兵尽数陨落,果然事实如此。 良久后,崇祯皇帝才开口说道:“卢象升与高起潜虽战死,可几万精锐尽灭,他等还有功不成?” 他的语气中蕴含着极强烈的怒意。 见天子发怒,杨嗣昌也是暗暗心惊,他再次叩头道:“皇上,微臣以为,宣大军与关宁军虽溃败,且战失主帅,但各镇总兵尚在,其麾下精锐未散,经此大战锤炼,亦更为强勇。 此国家危急之际,用人之时,如能保存这些百战精兵也是好的。 所以微臣认为不若朝廷下道圣旨,褒扬卢督臣和高监军之忠勇护国,以安将士之心,激励他们在两军阵前,竭力为朝廷效力。” 依历史上,卢象升战死,高起潜存活,且宣大军溃败,而关宁军主力不失,所以杨嗣昌才能顺利的趁机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卢象升头上。 不过,今时却是不同于往日,卢象升明确是战亡,但高起潜却下落不明,如果卢象升有罪,那高起潜也是罪责更大。 何况卢象升还有张诚、杨国柱、虎大威等将官力证其功,更有孙承宗、杨廷麟等诸臣工为其请恤。 如果此时议定卢象升血战有功,那高起潜也就同样有功。 杨嗣昌此举,还可讨得崇祯皇帝的欢心,国家危难之际,外有文臣血战殉国,内有忠心奴才,同样如此,比畏罪潜逃这个罪名更好交待,正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军失主将之事,前时,虽已降旨,著其戴罪立功,但并不是归局。 惟有卢象升、高起潜认定为血战有功,方可彻底稳定宣大、关宁诸将之心,更可激励其他各镇总兵的军心士气。 更何况,关宁那帮骄兵悍将,搞个不好,他们又兜马奔回辽东,又将如何,那时他杨嗣昌罪责就大了,而且现在惩治宣大各将,新任宣大总督陈新甲也不会赞同,必要力争。 对杨嗣昌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做好善后,他现在虽是阁臣,兼着礼部尚书,但他还管着兵部的事,事情深究起来,没完没了的,他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对大明此时的军将问题,崇祯皇帝也是深深了解,知道追究下去,恐有激起各镇将官变故之忧。 他起身缓缓踱步,良久,他压住心中怒火,说道:“也罢,卢象升、高起潜之事,你们回去先议议。 朕,这便下道旨意,巨鹿之战,东奴势大,两地官兵也算非战之罪。 便如宣大军中的游击将军张诚,屡计斩首逾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