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其实不过是自穿越以来回忆了一遍罢了。
她是楚宜,大齐楚氏嫡女楚七姑娘。可她本不该是这个楚宜。楚宜闭着眼,想着那些美酒,珠宝,华服,觥筹交错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间的笑意吟吟,那些笑着哭着的脸,一一地从眼前划过,那些自己深爱过的人,不知道她们现在是否还安好,也许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归于尘埃,却不知是否有人在叹息。
楚宜历历数完自己并不漫长的前生,想起初初来时她在病榻中见到的一张脸。
那时的她神智混乱,灵魂尚在迷蒙之中,躺在病榻上的一个月与针灸、药汤相伴而过,一切全然留不下印象,却记住那张脸了。
“菏泽……”楚宜唤着,翻身欲支起身子,还是因身体虚弱作罢,只见满满的阳光里立着一个人,她微微闭眼,迎着刺目的阳光,望着那一片阴影,终于看清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楚宜只觉得呼吸一窒,脑袋一片茫然。他发丝如墨悠长,眉眼如青山远黛,一双眼睛望来似三月春水,令人惊心动魄。他一袭水青长袍,立在那里就好像要飞身仙去,却只端立在那似笑非笑。
她记得他仿佛蹲在她身边,楚宜甚至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他静静地看住她,他说:“楚宜。”
男子笑容温柔而温暖,绝世容颜不胜描绘。
他道:“听说你失忆了,不过不打紧,别把以后忘了就行了。”
他道:“我是陌瑾,陌上花开的陌,美玉为瑾的瑾。”
于是楚宜低声道:“陌瑾?”
“我在。”男子的声音如在耳边。
楚宜这才真的清醒过来,她道:“是谁?”
屋子里突然响起菏泽的惊呼:“大姑娘,大姑娘,主子醒了。”菏泽飞步而出。
楚宜睁眼,刚想笑骂两句菏泽,却突然看见了这张脑海里的脸。她疑惑般揉了揉眼,终于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人,她慢慢道:“所以……我刚才叫的是你的名字?”
“嗯,看起来是的。”那人坐在轮椅上,手中正捧了书翻着,此时手指抚在一页停住,递了目光来。
楚宜本以为只是做梦而已,梦里似真似幻,谁知这人居然是真人,登时便想滚回被窝中。她偷偷漏出一双眸子看去,那人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给娇弱无比、时常得病的楚七姑娘一个面子,两人眼神正好撞上,楚宜干笑两声呵呵,旋即闭眼。
但装死不是楚七姑娘的风格,且对面那个人手中有书,那一幅一书在手天下即有的模样,估计耐性好得很。楚宜只好再睁眼,一脸猜疑道:“我怎么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是没有坐轮椅的?”
陌瑾并未抬头,翻着书极随意回道:“所以……我有病。”他又突然望向楚宜,接着道:“很难治。”
楚宜心中一噎,这家伙讲话深谙其道,单单一句蠢材已经不能满足楚宜了。楚宜无奈又闭了眼,若不是左肩绷带缠得她不想动,兼之身体乏得很,她与这个气得她脑充血且口齿不伶俐的人实在不能共处一室。
正在这时,室内突起喧哗。
“楚宜,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再有下次,我就亲手射你一箭好不好!”楚华的脚步迅速,只瞬间便到了楚宜床前,声调急促,透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楚宜想起中箭那刻,也说不清楚那瞬间的思绪,也许沈少龄本是射空的,而她要死不死地踏前一步,刚好迎上了那一箭;又或者她本来就是想要试一试——她还期待着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些话,前者说出来她好像为沈少龄辩护似的,后者她就更加不敢说了,楚宜讨好地笑:“好姐姐,你就再原谅我这一回吧。”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娇柔而无力,正是撒娇。
屋子里的婢女登时便想起七姑娘每回做错了事对着大姑娘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约而同警铃大作,悄悄看向菏泽。菏泽看见楚宜中箭时已经悔得要掐死自己了,看着主子撒娇卖乖,想要避重就轻的样子,怒道:“主子,再不能由着你了!”
陌瑾抚着书,悄悄弯了嘴角,他这个大夫坐得不远不近,距离刚刚好,光线明明暗暗,无人关注他。
楚华坐于床榻,看住楚宜道:“楚宜,你要是再敢这样不管不顾,一个月前我就不该救你回来……我俩一起死了一了百了,你说好不好!”她又继续道:“反正你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左右母亲在祠堂抄经拜佛,不妨再给我俩上柱香。”楚华的声音冷冷的。
楚宜看着她,想起一个月前那日日夜夜的守候,在她身旁的,不是生母宁氏,而是这个长姐;她晕晕乎乎的,只觉得有一双柔软的手抚着她,后来才知道是这个长姐仔仔细细地擦拭她,给她喂药,守她入夜,累了便就在她的床榻前将就一下,从不假手他人,待到钟侺之与陌瑾确定她性命无忧,这个长姐才多日里第一次好好地睡了一回觉。楚宜红了眼眶,自回忆前生到此刻心酸难忍,泪水不住地掉,抽噎道:“姐姐,我知道是我糊涂,老让你担忧,你打我骂我,我都受着,我答应姐姐,以后再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楚华也酸涩了眼,她挂念在心尖上的这么一个人,舍不得她出一点事,偏偏每回她还不把她自己当回事,总是鲁莽行事,此时听了楚宜的话心下酸涩难当的,楚华刚想再教训她几句叫她知道怕了,窗外却传来声音。
“公子,公子,说了您不能进来的!”
“沈门小子沈少龄有眼无珠错伤阁下,前来负荆请罪,还望楚七姑娘原谅则个!”
自沈少龄开了口,窗外正相争执的人都停了动作,沈少龄的话清清楚楚传了进去,正好三遍。
楚华伸手抚去楚宜脸上的泪水,这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