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并没有比楚府外人早知道。
或者这句话换过来说,她的确不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楚府人,而她第一时间去找楚华时,楚华正在祠堂里静思。
跪坐在祠堂里的楚华,膝盖微微发凉,她生来娇贵,像这样跪着在她记忆里还是第一回,未免有些疼了,背脊却还是挺立如一,其实祠堂里只有她一人,楚老夫人好像算准她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违背自守。楚华心里忽地慢下来,她很少有这样放空自己的时间,哪怕在每一个晚上,连梦里都会是明天要安排的事情,她知道祖母不会当众责斥她,她可是楚家的骄傲,可是她现在还是跪在这里。
她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完全变成了无意志的自己?
从小就是最中心最注目的存在,她早习惯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事实上,也不会有谁比她做得更好,她回忆这些年桩桩件件大事小事,凡可说称心如意不虚,她自有办法做到她做成的事,谁见了楚家大姑娘不称一句好?她跟母亲宁敏眉是截然不同的人,苾姨娘成了母亲心头的针头刺,以至于让她决意入佛堂,这么不管不顾的母亲,说是前尘往事造成的,她能谅解,说有无怨气么,倒也是有一点的,所以她这样疼爱楚宜,她的妹妹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王檀问她可以不可以的时候,她其实也在想,王檀说过很多次,她想过很多次,直到今日,她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门慢慢推开了,咿呀的调子并不很长,光微微斜进来,脚步缓重,楚华垂下眼睑,楚老夫人走向祠堂左侧,脚步虽慢,却不迟疑的坐下了,她长长地叹气,道:“你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我觉得他很好。”楚华的话很官方。
“王家好吗?”楚老夫人问道。
“好。”楚华肯定道。
“那皇家能同意吗?”楚老夫人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楚华直言。
“那几年祖母是见到的,你说说,现在这是为什么呢?”楚老夫人的话里有深意。
“祖母。”楚华猛然抬头。
“你以为祖母老了,什么都不知道吗?”楚老夫人叹道。
“祖母。”楚华快要忍不住泪。
“是没办法了,还是真的对王家上心了?”楚老夫人问道。
“王家很好,他也很好,我就觉得很好了。”楚华轻声道。
楚老夫人闻言沉默,终于走过来抚住楚华的头,她慢慢道:“清欢,你要想清楚了。”
楚华握住肩边的手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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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乾宫。
百里毓凤摔向禀告事况宫女的茶盏,已经被收拾好了,殿内人人噤声,宫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百里毓凤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事会真的发生。王檀他怎么敢,他怎么真的敢!楚华居然也真的应了!她一直觉得,楚华不管最终配哪个皇子,终究与王檀没有一丝关系的!这也是她暂且能一直容着楚华的原因,即便是她,也是略有一点顾忌那个命语的,而现在王檀居然——不对,王家现在要怎么办?
百里毓凤又气又笑,眼泪横流,王檀对她无情至斯,却愿意为楚华不顾家族安危、自身性命,她怎么会执着这样的人,多么可笑呵。百里毓凤擦掉泪水,可是愈擦愈有更多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豆大般洇湿衣裙,她终于埋头而哭,她好恨她真的好恨!
她堂堂一介嘉凤公主,从小到大所要无有不应无有不得,十二岁那年遇见王檀,方渐渐明了不可得的滋味。她心气高在,她向王檀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几乎不用强权要挟他,她想要王檀终有一天自己向她走过来。
告诉她,他中意她。
为她添妆画眉,为她系衣掸雪,为她吹一曲凤求凰,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他也只能是他——百里毓凤攥住指间,自遇见他后的画面翻涌而过,居然落在那日宴会后王檀一步一步走来,他没有不高兴的表情,也没有高兴的表情,他就是那样淡漠地看着她。
“王檀。”百里毓凤重复这个她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臣在。”王檀很恭敬。
“不讶异吗?”百里毓凤笑意肆然。
“讶异。”可王檀的语气听不出。
“这几个月操劳宿州盐粮之事,你消瘦了。”百里毓凤看着这个阔别几月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地道。
“公主千金贵体,毋需挂记这些小事。”王檀面容无动。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毓凤。”百里毓凤走下来。
“臣惶恐。”
“你惶恐,那这样,你会不会更惶恐?”百里毓凤逼近他,两人呼吸咫尺之间,她目不转睛的看住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惊慌。
王檀却只是慢慢偏头,道:“臣惶恐,臣告退。”
她没有拦他,哪怕知道现在见他一面难之又难。
她只是还没有治好自己的心跳。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召来王檀,却不知道王檀避她如避虎狼,她稍稍用一用楚华,便引得他上钩赴宴,虽不甘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有效非常。她宁愿把他骗来,也不用公主的名义召他,他大概都要忘记了,自己可是娇纵宠惯的嘉凤公主了吧?
她为他克制自己的权力气息,而他仗着她为他所顾及,反倒渐渐脱离她的轨道。
泪水已经尽了。
百里毓凤抬头看向镜子中的人,眼睛微肿,却徒添楚楚可怜之色,她本属貌丽张扬,这番倒省去脂粉铺张,百里毓凤抚住自己的脸,这张脸还要多谢阿娘,听说当年阿娘是陈氏里容貌最出挑的女子之一,这才陪侍在大陈氏左右。她大陈氏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