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劝了王意君多回,只是王意君还是不愿回上京。道理很简单,去了上京回不回王家又是个问题,因此只让楚宜带了两封信回去,一封是给祖父祖母的,一封是给母亲周氏的。
楚宜只能答应。
回了上京,楚宜亲自到了王家。
王在熹老太爷自然是没有见她的,只有王老夫人和周氏出来,接了信反反复复看着,又不停地问起她们在莲华居的起居生活。
王意君纵使不说,王家自然也知道她考上女官拜入妙容夫人门下之事的,府里话风转了三转,现下反倒安静了。
看见周氏止不住落泪,楚宜很想回忆母亲宁氏的脸,可惜却怎么也想不起,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声。
楚宜细细安抚周氏,王老夫人接着出言训导,王老夫人的话不见儿女情长,反而十分想得开,叫楚宜也忍不住感叹,大概这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临出院门时,楚宜一再让周氏止步,拜别了王家亲长。
府内丫头正引着楚宜出府的时候,有个小厮匆匆走来,向楚宜行礼禀告,说是王家大郎有请,请姑娘移步。
楚没有犹豫很快应下了,她知道这是王檀要最后把这桩事做个了结,便随着小厮去了长斯阁。
王家现在的祖辈,共有三房嫡枝。长房老太爷是王至观,在上京城比不得二房老太爷王在熹盛名在外,但有一个孙儿王檀是最出名不过的了,剩下的便是姑太夫人,嫁去了江州。
楚宜虽然是来拜访王太傅王在熹,却也有料到可能会遇见王檀,因此心里并不意外。
她见王檀的次数不少,一直很喜欢他身上的那股赤诚的气概,偶尔在见楚府里见到,多会开他的玩笑,王檀只是笑笑说妹妹不要取笑。
楚宜到了长斯阁,踏步进了院落,看到那个坐着的身影抬起头来,忽然一时有点不敢相认眼前的人。
王檀瘦多了。
那袍子空落落的,他眉骨更加清晰分明,几乎有些病态,然而现在他正笑起来,说:“妹妹来了。”
楚宜瞬间便有些酸楚:“王大哥哥好,我来迟了,让你久等。”
王檀笑着摇摇头,请她坐下。
院落里的人似乎也知道两人要说话,上完茶水便都退下去了。
“政襄还好么?听说她已经考上女官,拜在妙容夫人门下了,这是喜事,二爷爷虽然不说,看得出是在意的,妹妹跟政襄一块,她有没有说何时回来?”王檀一开口还是问的王意君。
“最近多事操劳,妙容夫人嘱咐她留在莲华居,应该暂时是不回上京的了。大哥哥放心,在莲华居一切都好,妙容夫人是顶顶好的师傅,我还跟老夫人和夫人说,政襄有时间肯定就回来了。”楚宜不得已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也好,那也好,全家总是挂念她的,到底都是一家人。”王檀应道。
“大哥哥请我来,还想说说姐姐的事吧?”楚宜看着王檀,终于还是开口道。
“七妹妹,你说话一贯爽朗大方,今天劳你过来,是我有私心,总是想要问一问,不然还是抱着一份心,你肯跟我说说么?”王檀说得很慢,仿佛字斟句酌似的。
楚宜一时有些沉默。
楚家跟王家退婚,其实很像王家跟陈家退婚,都是单方面的决定和行动,不给对方任何挽回的机会,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王家就这样被动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原因无非还是王檀在意楚华。在意到甚至只能现在辗转过来问她一句为什么。
她知道王檀想问的是什么,但她还是不确定能不能告诉他为什么。
“七妹妹,我只是不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华儿没有跟我说过一句,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了?”王檀的声音克制,在拼命忍耐心绪起伏。
楚宜有点忍不住地别转了头,她见不得人变得这样卑微的样子,这不因为他是王檀,而只是她于心不忍。
“你并没做错什么,姐姐也没有觉得你做错什么。”楚宜只能回道。
“那么,妹妹,你是知道为什么的了。”王檀的语气变得肯定。
楚宜又看住王檀,她忍不住不皱眉,可是想尽量轻松一点:“大哥哥,世间事总是缘聚缘散,强求不得,你还是放宽心的好。”
“我总想着,我们之间有太多不得已,她是为着那一份批命,所以不能让自己答应我的。可是她还是答应我了,我付出一切,也不能辜负这份心意,我哪怕违逆上命,也要站在她前面,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她不能信我?”王檀字字几乎把心掏出来一样。
他的话已经太过大胆,叫楚宜心惊,而她又克制不住地觉得悲哀,爱的错位总是太轻易,于是她做了决定。
“王大哥哥,你愿意以生命为诺,答应我,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吗?”楚宜道。
王檀身形一震,他知道他终于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他曾经无数次渴望这个时刻,可是到了这个时刻,他心里却想的是也许他不要知道的好。
“诸神请听,我王檀,今日若将七妹妹说的话透露出去,神形俱灭。”王檀举起了手,一字一句地起誓。
“姐姐,”楚宜声音微滞,仿佛也需要呼吸似的,轻声得令人几乎未闻:“与一位皇子殿下,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与一位皇子殿下。
王檀眼里的神采几乎是刹那消失,他脸上的表情,如垢如净,似生幻灭。
王檀没有再问是谁。
楚宜起身,没有向王檀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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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