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一扬水袖,就要动身。
领头的宫女忙带领一众三四人低首敛眉,毕恭毕敬退到一侧,为墨秀玉等人让出一条路来。程思绵粗略打量了墨秀玉一眼,第一次到东宫时便与她或多或少有过交集,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此人。她是如今的户部尚书千金,东宫唯一一位太子侧妃,形容美丽,身姿袅娜,自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样貌。但在她的温柔的笑颜中,程思绵见到了她眉梢眼角都隐隐透着娇扬不屑之色,同宋承恩的傲然桀骜不同,她单纯是对低贱下人打心底的轻蔑,看不起。宋承恩的不屑神色是生来便养成的气质,他坚信的是普天之下唯我独尊,视山河草芥。
待墨秀玉一行人出去了几步,一众人方才默默地跟到了他们身后去。
宋承恩常在明辉堂午息,在程渊讲学的隔间后增了一方院落,寻常人都是不准涉足的。
谢望领兵守卫在外头,见墨秀玉姗姗而来,忙上前行礼。
“将军免礼。”墨秀玉目光炯炯,小心询问“殿下是否用过了午膳,我给他带了前几日尹州送来的时鲜。我知殿下近来实在繁忙,但也不能疏忽了身体。”
谢望正色,拱手回道“良娣费心,但殿下今日已经用过午膳了,此刻该是睡下了。臣等不便打扰,还请良娣先回。”
墨秀玉对这回答早有预料,黯然说道“无碍。我不进去打扰,就在邻近的亭子坐坐。”
忽而想到了什么,回首瞥了几眼程思绵等众人,又道“殿下不是找了人来清理明辉堂嘛,我怕这群人下手没个轻重,正好在旁边看着些。”
谢望闻言,仰头看了看后面几人,扫视一遍后,目光落在了程思绵身上,他心下考量一番,对墨秀玉行礼“良娣请便。”
转而又抬靴迈步去到后头,看了看程思绵等人,严肃道“让你们过来收拾园子,手上倒是干净。也不知是怎么办事的,还不先跟我过去拿工具来。”
领头宫人忙带着他们行礼称是,跟上谢望转去了西角门。
到了摆放一些洒扫用具的小房子前,谢望挥手示意几人退下,单独留下了程思绵,又将她带至别处。
“小娘子过来找殿下何事?”他虽看似恭敬,但眉宇间总隐隐透露出对程思绵的不耐之感。
程思绵浅浅一笑,直视谢望,从容道“我已与殿下说过,想来看顾殿下饮食起居,殿下也同意了,特意派人送了宫服给我。我收到宫服便赶快换上过来了,不巧遇到殿下午休了。”
谢望听了她的说辞,心下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也不敢违背宋承恩的意愿,只冷淡道“殿下没有休息,还在里头处理公务,你且随我过去,在门口侯着,待我先去问过殿下的意思。”
程思绵认真听完,乖乖点头,一副顺从模样“凭将军安排。”
于是,谢望只好带着她刻意避开墨秀玉所待之地,绕道死角,从两墙壁间一条小道穿过,抵达宋承恩的书房所在。
与明辉堂一派风格毫无违和,都是偏清凉僻静的小园,一棵雪松矗立其间,两间厢房之间,匾额之上无题一字,与宋承恩给她所住的别苑相比。明黄富丽远远不及,很难想象,他平日里处理事务都是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
她听谢望的话,离那间房好几步路就停了步子,静静瞧着谢望挺身向前,轻扣房门,似乎里面的人应了,他便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等了不过片刻,谢望便又出来了,依旧面色平静,并无过多表情,他行至程思绵身前,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腰间虎头佩刀被他拉的哗一声响,亮白的刀光一闪而过,又被他轻轻按了回去。
他语气平淡,看向程思绵的目光里威慑之意却若隐若现“殿下请娘子进去。”
程思绵应声随他而去,在他拉开门后淡定迈步走了进去,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她亲眼见过那把刀下流逝过的三条人命,有一人还是于她而言等同挚亲之人。
她只是稳住了自己内心中的恐慌之意,不敢让它显露半分,但还是忍不住在掩门过后抬手整理鬓发之时,迅速擦去了一滴流下的汗珠。
宋承恩头也没抬,正伏在案上执笔写着什么,程思绵庆幸他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这一细微举动。
房间不算宽敞,却也明静敞亮,那一方金丝楠木大案上陈设不多,文房四宝齐全,搁置的多是纸张,舆图。案边高几上一净白瓷瓶上斜插了几枝海棠,地上圆鼎铜炉里精煅碳火悠悠燃着,放出香暖却醒神的幽香。
程思绵走近几步,见他原是在舆图上圈画几处要地,自己涉猎不多,便判断不出多少来。他案上搁置一边的金花瓷碗中的羹汤已经凉去。
“殿下。”她站定过后,缓缓施了一礼。
宋承恩从图纸中抬起头来,瞥她一眼,嗯了一声,继而又将心力投入案上图纸之中,眉心紧蹙,极为专注,似要将图纸上的一分一毫都看出花来。
程思绵自忖,他不知赵观棋所说的话几分掺假,但对于宋承恩而言,要他在江山与女人之中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将女人送上屠场去。经过几日的揣度,她也心内有了衡量,自己不过就是他心内那一点难平之意罢了,算不得什么,仅仅因为容貌与他那位故人像一点而已,这压根做不得筹码。
但形容像一些是远远不够的,她自知,必须从他记忆的描述中捕捉到那人的蛛丝马迹来。她不仅要容貌于她无二,她的行止也须得触碰他心中那一丝仅存的柔软。若是不然,他冰冷残酷的心里有一念生发,她就落不得甚好下场。
而当先来看,那位紫苏姑娘并不是个唯唯诺诺之人,或许是少年天真,但终究在他的记忆中,她必定是慧敏切勇敢的。
她决心赌一把,胆大的上前去,端起了他案边搁置的粥来,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