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里的血仿佛被冻住,停止往头上流,唐书脸煞白。
继父的兄弟姐妹们站在灵堂外吹风透气,叽叽喳喳谈笑风生。
空荡荡的灵堂里,黑色的缎带垂落。母亲的遗照,挂在墙中央,她在照片里笑。
唐书举着电话,生父的残忍言语一拳一拳打在胸口,她疼到说不出话。而眼泪终于决堤,泣如洪水。
“喂,唐书,你不说话,我就挂了。”
“等等……”
“快说。”唐画不耐烦道。
唐书长吸一口气,脖颈上的筋凸起。她嘴巴笑着、眼睛哭着、心里疼着,伤痛到了极致,竟无力反抗。
原以为会爆发、会大叫、会大骂……实际上,她全身瘫软,精神颓靡。
想必,人失望到了顶点,哀默大于爆发。
对着手机那端的父亲,唐书淡淡吐字。
“爸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
“怎么了?那个姓庞的不让?”
“你出轨离婚我当晚辈的我没法管,你给我抚养费是你法律上的义务,你却每次当作给我的施舍。一次又一次,一个月又一个月,我真的受不了。”说着,唐书极力压制啜泣。
唐画毫不动容,反而呛声道:“那你是要把之前给你的钱都还我?”
“唐先生,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有关系。你不用再给我一分钱。”
不顾电话彼端传来的咒骂,唐书挂断电话。
深埋心里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唐书轻松万分。
也许孤独,并不是一件坏事。
灵堂外起了一阵风,抚在唐书脸上,泪干无痕。口袋里的手机关了铃音,此时吱吱地响。
唐书拿到手里,屏幕上一个陌生电话,还是从美国夏威夷打来的。她第一感觉是诈骗,反手就挂了。
庞叔叔说好有车来接人吃饭的,怎么还没有来。
唐书瞥向门外,几个姑妈还有庞佑叔叔不见踪迹。她小跑着出去,两个姑妈忽地从门边现身,左右两边夹住唐书的胳膊。
“唐书呀,你说这两年过年,你怎么也不来我家里玩?你弟弟妹妹都挺喜欢你的哟。”庞佐家的二姐说话。
唐书勉强地笑,视线警惕地扫向右手边的大姑妈。大姑妈不如二姑妈能言善辩,直截了当道:“你把书店盘出去吧,如果不会弄,我可以帮你找中介。”
“为什么?”唐书惊诧,“大姑妈,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财产,我为什么要卖?”
二姑妈朝自己的姐姐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婉转一点。
大姐沉了口气,“你爸爸,哦不,庞佐我弟和人家做生意,欠了一屁股的钱。我们兄弟姐妹都有各自的家庭,也借了他不少。我怕他这样下去,迟早进局子。”
“对呀对呀,”二姑妈撇嘴哀叹,“庞佐本来是个公务员为了和你妈结婚,不顾家里反对付出了很多。后来辞职做生意也是想让你妈妈和你过上好日子。”
僵着脸,唐书一言不发。灵堂外,依然见不到有所谓的面包车。
“唐书,你说句话。书店是你妈妈婚前的,但是她没有立遗嘱,你爸爸也有份。”大姑妈把一只手压到唐书的肩头。
唐书扭身,甩开。她瞪着外面:“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骗我留在这里,就是让你们压着我卖书店?”
“他一个男的,嘴笨,好面子,说不出口。”二姑妈解释。
本来对继父还保有幻想,唐书此刻无比清醒。这年头,爱算什么东西。钱和利益才是驱动他们的根本力量。
思想和情感上双双受到打击,唐书脑袋里嗡嗡响,逐渐听不到两个姑妈在讲什么。她两只脚发软,失去了重力,恍惚往下坠。眼见要着地的刹那,一双男性的臂膀接住了她。
“你们两个老女人在干嘛?别人妈妈才去世,葬礼才办完,你们就当她的面这样欺负她的女儿。‘头七’你们听说没,小心这几天你们倒大霉。”男人连珠炮地说,声音宛如天降。
半梦半醒间,唐书躺在男人的怀里,感受到他身上纸质书般的油香味。她模糊地认出这个男人是谁,却一时想不起名字,渐渐昏睡。
男人一只手拨打了120,一只手缓缓将唐书摊平到地面。他踩着一双人字拖,西瓜花样的宽版五分短裤。下巴见方,健康的小麦肤色,浓眉大眼,一种沙滩阳光小伙的既视感。
见到陌生的强壮男子,两位姑妈被骂却不敢轻易还嘴,异口同声问:“你是谁?”
“我是唐书妈妈段琴琴三十年前在老家月湾村的老相好宋家成后来在美国结婚生下的儿子——宋墨。”
本来至少要加三个逗号的句子,被宋墨一口气说出口。
大姑妈明显反应不过来,瞳孔瞪大。
二姑妈稍微听懂了点,伸脚上前指着宋墨问:“说这么多,唐书家的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来干吗?”
“等等,这个问题,我等下再回答。”宋墨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只手插兜里,嘴巴里往上吹气,表情极其松弛。
“等什么等!”大姑妈厉声道,这语气明显不是提问而是训斥。
宋墨调皮地笑,他舔了舔上嘴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这个问题问得好,等什么?等我把前面的话说完才能谈下一个问题。”
两个姑妈脸色难看,面面相觑。
宋墨似乎有点忘了,他舌头打结。“嗯……等等,让我想想我本来是准备说什么来着?”
“TMD,你玩我们?”
120救护车的警铃声越来越近。
宋墨露出上下两排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