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错了!可知宫内但凡谢月华跳的那些舞式,旁人皆不准跳,那《百花洲歌》,一招一式都是穆姐姐想出来的,还是我亲画的舞样,她私自拿去习练,讨了主子们的欢欣,那般的心安理得!即若她跳的再好,我流月也不会去看的!”
少女言毕,又将腰弯将下去,一轮袖舞,舞的人眼花缭乱。
“谢月华自幼随着师傅莫幽习艺,舞技早已是炉火纯青,我以为那不过尔尔四字给的恰如其分。姑娘既想胜过那谢月华,必要寻得一位名师!”
此番也算一番因缘际会,男子听出其中曲折,不由地为她指点迷津。
“那莫幽与谢月华师徒情深,她怎会教我?”
流月当然知道莫幽,只是谢月华对她已心有芥蒂,这条路不通。
“天下可不止一位莫幽,据我所知,司膳冼芙,与莫幽同出一门,若能被其指点一二,姑娘这舞自不会由着性子跳成了这般!”
流月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她已习练了多日,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待看到那褶皱尽显的广袖,她便知男子说的没错。
今天她有些累,不想辩白,起势又舞动了身姿,回眸时男人已走远了。
花木沙沙,有晚风吹送,肩头不经然落下几滴水印。
男子停下步履,脸孔却添了些警然。
遥看一天长月,又将视线落于了肩头的湿痕之上,眼中瞬时起了厉色。
须臾,远处一提着裙裾的身影跑了过来。
“落雨了——,大人还不走么?”
经过时,看男子正在执目遥望,流月不觉也回头望了一眼。
“大人心中所念的女子恐是来不了了,此处是浣衣局,宫中禁卫森严!”
少女好心的提醒,却见男子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自己。
这男人实在是俊美非凡,谁这么好命?
流月心内幽叹,想是自己的花容月貌终是被这瞎眼的男人注意到了,不由地心思一转,当即回了一魅惑的笑影去。
天上一轮月晖,倾泻如玉,清亮的照出了两人的形容。
流月大美人的笑旋即僵在腮边,执手探了探,手上干干如也。
男人的眼神停驻在她鬓边微湿的发丝处,凝神静听,后急速的拉了她,与她一同隐入了旁侧的大树后面。
有风声过耳,又一阵细雨沙沙。
待了片刻,男人发觉无恙,方移步而出。
“可——,这是什么?”流月摸着鬓发处的潮湿,有些莫名其妙。
“血!”
男人若有所思地告诉她,流月闻言,以为他在说笑,借着一处明亮,将那长袖一展,细细看过,竟有些粘腻,她嗅了嗅,有淡淡的腥味。
看向男子,眼光纷乱了去。
“是人……,人血吗?”流月有些不确定地问。
男人未答,眼光凌厉地飞身而起,在大树间辗转腾挪,流月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的身手,双眼盯着男子伟岸的身形,不由地又呆了一呆。
后来男人自树上扔下一物,流月骇然间,提裙跳远了去。
其后发觉那是一只僵死的喜鹊,这才壮着胆子,近处查看。
只见那喜鹊羽翼完好,未有一丝伤损的痕迹。
“怎么会?”流月喃喃自语。
“舌叶被割去了,而且五脏已碎!”男子飞身而下,指着喙缘处的血渍道。
“只听说宫中的皇子们最喜这飞禽,小厮们最爱捕那鹩哥训了讨主子的赏,只是这宫中断不会猎这喜鹊!”
流月自顾说着,乌眸一转,猛地顿住。
“不是围猎!”她回过味来,反应极快地看向男人。
男人见她还有些头脑,也不再与她解释,只打了一记哨音。
有四名身形孔武的男子,如鬼魅一般,闪身而出,倒将流月着实吓了一跳。
“想必都已看到了,速速去查,半柱香后,老地方汇合!”
那些人听命喏了一声,便倏然消失了,流月盯着那只死喜鹊,眼睛微微发直道:
“此事诡异,我会不会——,会不会——”
“你是说死?”手拂过扳指,男人的眼中忽地起了笑痕。
“不是本姑娘怕死,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流月拉长了声音解释道。
“此话不假,姑娘的舞若跳的如那谢月华般,想必现在死了,也好含笑九泉!”男人了然间,揶揄了一句。
“谢月华不过是一舞姬,她有什么好羡慕的!”
想起自己此番凄惨之境,全拜谢月华所赐,流月心中顿觉不平。
这人只会点他人的痛处,流月拂袖,昂首而走,那步调却颇为古典,是滄岳国最华贵的女人才有的姿态。
那条路比想象的长,她于半道中回头望了望,发觉除了一地惨淡的月色,再无其他,不觉心内又咒骂了那瞎眼的男人几句。
这一夜,帝京落了雨。
雨湿露台,风驰电掣。
宁馨殿的秀瓦下,一片黑色密布。
后有内官将此异事记于宫志之上:
五月初四
“大风作,豪雨倾池,宁馨殿南,喜鹊过百,自撞于宫瓦之上,尸横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