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缓缓掀起眼皮,长时间工作的劳累与失眠让他神色疲惫,偏偏眼神带着刺透人心的冷漠。
“房医生。您在德国待过多久。”男人声线格外冷,几乎透不出对生活的希望。
房睿思放下本子,他很无奈,见过许多病人,都是通病,他们给外排斥别人接触靠近。
“四年。在那里读的博士。”他愿意和对面的人慢慢聊。
“柏林怎么样?”他双腿交叉,目光透过落地窗眺望大厦,注视冰冷城市。
“很好,不同的文化,让我学会很多。无论是学术氛围,还是风景人文,都很不错。您有空可以去体验一次,当作放松心情。”
“放松心情……”男人喃喃重复,心悸感传来。
晌久,就在房睿思要继续提问前,男人起身,挺括西装笔挺,“今日谢谢您,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房睿思不禁摇摇头,这是他和这人第一次见面,效果很不好,他拿出名片递过去。
男人接过,缓缓地状似无意般,声线如同玻璃杯里的冰块般有质感:“听说您有一个弟弟,也是精神科的医师。”
房睿思点头,“是的。”
是怀疑他的专业水平?想要换一个医生?房睿思不禁猜想。
正好这么棘手的人,房睿思立刻说,“回去我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您。”
男人翘唇,“谢谢。”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明净的办公室内装修冷淡,黑白色分明,如同他这个毫无生气的人一般。
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掏出药罐,随意倒了几颗白色药粒在手掌,动作过于激烈,砸出几颗掉到桌面,他也不在意,点了点,微微张口嘴,手掌一抬往嘴里抛去。
生嚼。脑神经开始疼。
他垂下眼睫,将桌面上的水猛喝一口。
嘴角落下一串透明水珠。
他太累了。
他需要休息。
蔺竹则的身体这么告诉他。
但是精神睡不着。
仿佛灵魂游离许久,蔺竹则坐下,胸口开始疼痛,黑色办公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瞥了眼。
房睿达通过申请。
微凉指尖点了下屏幕。
男人视线微垂,找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尽头。
房睿达,丛菱的硕士学长。
她回来工作,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劳。
手机屏幕熄灭,他瞧见自己模糊的脸,药的苦涩蔓延开来,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没那么难吃。
他的手指微颤。
“老板。”助理敲门入内,想要提醒他市场部方案已经拟好,新项目打了持久战,就在收尾时间。
日光下,背对着玻璃的男人喝了口冰水,墨黑眼瞳落过来。
“我要出去一趟。其他事情回来再说。”
助理一愣,“好的。”
西装笔挺,穿在骨架优越的男人,相得益彰。
他拿起车钥匙,“就三个小时。”
背后的助理疑惑,什么工作三个小时就能办好。
地下车库,车身启动。
长时间的熬夜让他劳累,长久的无聊日子让他如一潭死水,此刻却手心发汗。
就看一眼吧。
他单手转动反向盘,在内心告诉自己。
-
翌日七点多,夜班结束。
丛菱脱下白大褂,褪下一身疲惫,和其他上班同事打招呼,她往下走,刚好碰见那个值夜班的孩子。
褚姜眨眨发酸的眼睛。
丛菱:“你也下班了啊。”
“是的。”
电梯内,褚姜让开位置,丛菱走进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日常话。
“老师,你是在平川毕业的吗?”褚姜找话题,这么年轻的女医生很少见。
两人下电梯往医院外走,穿过人群,等着红绿灯,丛菱说:“没有,我在伦敦读的本科,硕博都是在德国念的。”
“怪不得,感觉老师你很年轻。”
丛菱笑笑没当回事情。
褚姜拉起灰色卫衣拉链。
“绿灯了,走吧。你是要回学校吗?”丛菱望着两边车流,随意问。
安静的街角咖啡店处,褚姜说:“回去补觉。”
丛菱和他摆手,“那下次再见。”
一东一西,两人分离,丛菱转身往咖啡店去,买点欧包。褚姜原地忘了会儿,随后离去。
花店前,黑色车子低调地停下。车内主人安静坐着,将一切收入眼底。
本想来去她的门诊看,没想到这么巧。
男人难以自制地紧张,手心冒汗,一种不同于心悸感的慌乱袭来,沉浮商场多年,他早已不是那个高中的男孩。
西装下,胸口缓缓起伏,白色昂贵衬衫皱褶。
后视镜里,他眼眸锁定咖啡店内的那道倩影。
他很难形容此刻的浑身颤栗的感觉。
野外放养多年的宠物回笼。
大抵就是他现在的可笑样子。
紧张胆怯。
她变了,长相气质都变了,身边的人也变了。
要上前吗?说好只是来看看她啊,没到时机。
会不会把她吓跑?
她还恨自己吗?不对,她还记得自己吗?
见到他,丛菱会是什么反应。
厌恶,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