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8月,上头传来了命令,要从已在凡尔登坚持了数月的法军中抽调一部分人员,前往索姆河支援那里的英法盟军。
战争居然已经持续了近两年。
作为女人,狄安娜没有资格加入麻瓜的冲锋部队,而是以医疗护士的身份在前线服务,只有在黑巫师的痕迹出现的时候,她才会以战斗者重新出现在战场上。跟她一样的还有莉塔,这个刚从霍格沃兹毕业不久的女孩,于1916年初来到凡尔登,此时这架绞肉机刚刚轰鸣起发动机,向所有的人开去。
炮火、尖叫、□□、医生对士兵的死亡宣判,那是她们每天听到的最多的声音。而作为巫师,她们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他们使上“愈合如初”、白鲜香精、止疼药水,只能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扭动着残碎的躯体,那是生命在绝望之时抛却尊严的舞蹈。
这就是战争。
最开始,因为她英法混血的出身,上校安排前往索姆河的人里包括了狄安娜,但杰奥姆却被命令留在此地。
狄安娜知道爸爸妈妈就在那儿,忒休斯也在那儿。但是她心情复杂地看到当时腿上绑着绷带的杰奥姆,他正毫不在意地擦树旁的那杆枪,若无其事地跟朝他喊少校的士兵们点头,指尖的血却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
凡尔登的厮杀必将持续许久,而索姆河只是缓兵之计、调虎离山。如果她走了,她的哥哥将孤身留在这一片每天无数人死去的战场。
最起码,在另一片硝烟中,忒休斯会保护爸爸妈妈,而父亲母亲会看着忒休斯。在这一个战争机器里,只能由她和杰奥姆相互守护了。
所以狄安娜向上校推荐了由莉塔来代替她。法国家族里英国成长的典范,跟她的出身异曲同工,非常合适。
莉塔来到这里不过半年,但这位斯莱特林几乎有着格兰芬多一样的勇敢。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仍会祈望偷偷地用魔法治愈那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麻瓜。狄安娜希望自己能够睁只眼闭只眼,但大多数时候,她只能忍痛抓住莉塔准备施咒和使用魔药的手,憋着眼泪对她说不,巫师不能左右麻瓜的生死。
莉塔临行前一夜,狄安娜把自己带来的唯一一对耳环送给了这个纽特的朋友。那是一对珍珠母鹿角形状的耳坠,莉塔有一次在帐篷里说喜欢,那让她想起霍格沃兹和纽特一起去看护树罗锅的树下,洒落的月光。
“纽特的哥哥,忒休斯·斯卡曼德就在那儿,你一定见过他。他是少校军官,我相信他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狄安娜勉强地笑了笑,拥抱了这个倔强又坚强的女孩,“是啊,我知道,只是以防万一有这样的时刻。”
这就是忒休斯和莉塔故事的开始。
1918年,忒休斯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一天,已经失去了父母的狄安娜和杰奥姆在斯卡曼德的老宅里,等待这个家族的大儿子回家。他们比他早上一星期回到英国,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坐在除了可可和悠悠再无他人的家里五天后,斯卡曼德夫人善良地邀请他们共同迎接她的孩子回家,并一起参加他们的家庭晚餐。
忒休斯穿着他招牌的西装外套,但是衬衫的纽扣罕见地没有系到最上面那一颗。那会儿的他还不会保证每天都把头发用发胶抹到头顶,棕色的卷发垂在额前,跟他疲惫的眼神相互呼应着。他拥抱了他的爸爸妈妈,拥抱了他的弟弟,然而在走到杰奥姆和狄安娜跟前的时候,他停住了。
“对不起。”
狄安娜听见忒休斯颤抖的声音。那是极其偶尔的时刻,你能够听见这位男巫没有防备、暴露脆弱情感的声音。
她主动踮起脚拥抱了他,轻柔地抚摸他卷曲的头发,眼里却也止不住泪水。她感觉到杰奥姆叹了口气试图把他们二人都抱在怀里,那一瞬间,他们都还只是三个从小在一起追逐、一起飞翔、一起被同样的人爱过的孩子。
“谢谢你还活着,忒休斯,你永远不必道歉。”
那天夜里,狄安娜下定决心要告诉忒休斯。
告诉他,她在迷情剂里闻到的气味;告诉他,为什么在上学的时候,她舞会上的舞伴除了哥哥再没有别的男孩;告诉他,她如何和她过去的男朋友们无疾而终;告诉他,在炮火连天的帐篷里,她每晚都向梅林祈祷,另一个战场上的他能够安然无恙……
但也是在那天夜里,忒休斯在花园的长椅上,问她该如何追求莉塔。
在他一整晚都黯淡灰蒙的眼睛里,狄安娜在那个夜晚第一次看见了跳跃着的明亮色彩,即使仍能感受到战争和死亡与失去带给他的创伤,但仅仅是一瞬间,也能看见未来的希望。
狄安娜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晚了,又或许是她从来就没有过机会。
十一年后,当忒休斯问她,战争结束后想跟他说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狄安娜想起了那个晚上。
想起了那天的花园里,大雪压断了松柏的枝叶,还有短暂的沉默中,老斯卡曼德先生和杰奥姆在屋子里的说笑声,以及在那一刻,纽特的一只嗅嗅正不合时宜地在他们两人之间偷忒休斯口袋里的怀表。
怀表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放上了莱斯特兰奇家的小姐的照片吗?那张照片是在斯卡曼德家墓里那一张吗?
然后她看到了莉塔的墓地旁那块还没刻字的墓碑,伫立在英格兰的雨中。
有时候,爱人是地狱。但幸好,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想说,早在战争开始前,莱尼娅妮小姐就邀请我去斯卡拉剧院。”十一年后在衣柜的花园里,狄安娜听见自己苦涩的声音,“我那会儿就考虑过要离开。”
“而战争结束后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我已经没有理由说服自己留在魔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