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惊慌失措很短暂。如星子般,转瞬便熄灭。余下那尾迹会彰显着,他分明在那一瞬间流露出了不舍。
穆酹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
她看着他拍了拍衣上的尘埃,恢复冷清的金色瞳孔环视了周围一圈,平静道,“她没有破坏监控。”
“嗯。”穆酹应了一声。这很奇怪,超智体应该不放过任何一个栽赃人类的机会才对。
“她给我的感觉,很像真正的人类。“穆酹回想起盛放着落河花戒指的小盒,鼻腔似乎还能闻到余香。
“姐姐……”陆支离眉头轻轻蹙起,神色之间竟是远超常人的漠然,“不过是个超智体而已,不值得浪费时间,走吧。”
她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舞台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瘦削的肩膀愈发显得脆弱。她没有多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嗯,我们回家。“
家?这个词让狠狠刺了他一下,然而落到心底,融化成一片软腻的云。是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啊啊,他有家。
坐在回M国的飞机上,余响发来讯息,针对镜子组的所有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情况如何?她问。
“哈哈,不好也不坏。”余响的影像投在船舱内,他翘着二郎腿,脑袋晃晃悠悠的,只是脸上有很明显的黑眼圈。
余响打了个响指,点击发送键,一份报告便到了穆酹窗口里。
“不高不低,正是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余响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红红的数字触目惊心。发来的报告里,标明了每一位在战斗中逝去的连刑署或是白佐司的名字。不少是她所熟知的。
与音。死于纳米细线切割。和两个超智体同归于尽。
喜悦、定理。死因是不敌超智体,被斩断了头颅。
碎冰蓝。死于丝巾造成的窒息。
………
向下看到某个名字的时候,穆酹微微顿了一下。
整个晦光庭,经此一战,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虽然白佐司只损失了两位,但占大多数的连刑署,损失惨重,无论如何短期内都无法弥补。
黑暗的舱室里,只有那影像还在活动。陆支离虽没说话,也明白事态是如何的糟糕。满身疮痍的晦光庭,不可能是不知还有多少超智体的对手。
“我们输了吗?”穆酹轻靠在椅背上,赤红的瞳孔划过N国璀璨的灯火。
“嗯?不不,当然不。”余响双手枕在脑后,神态竟和当初在学院初见那般无异,很是轻松地笑道,
“我们已经赢了。”
他们抵达晦光庭时,禁区内零零散散的,停着其余几架直升机。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建筑群。有人从她身边掠过,疲惫而麻木的脸只是机械般地打了个招呼,就拖着一瘸一拐的躯体向着星环走去。
透明电梯里,穆酹收到了来自晦光庭主控室的消息。池易雨喊她过去。
陆支离眨了眨眼睛,很是乖巧地道,姐姐,我在家里等你。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人的头发,手指从发梢划过脸颊,接着落在唇畔。她移开手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陆支离笑吟吟地看着她像安抚一只猫儿般和自己道别,说,去吧,姐姐。
晦光庭主控室里,打工仔还围着那条写着奋斗二字的红色头巾,只是眼睛处缠上了厚厚的绷带。看见穆酹,他笑得露出了整齐的一排牙齿,咧着嘴,大大方方地说差点没打过,还是他们“袭”帮了大忙,这才没送命。倾覆倒吊在不知何时搬起来的晾衣架上,据说这是他熟悉的睡觉方式。池易雨忙前忙后的,看见她进来,只是冷冰冰地解释了一下,在为葬礼做准备。
黑洞洞的双眼猛地睁开。倾覆阴森的笑容随之传来,因为倒吊着,口水自上而下滑下来,“嘻嘻……真是意外……晦光庭外,有人偶师在靠近……”
所有人同时看向了他。
池易雨快步走到主控台前,调出电子屏障外的监控。画面内,极虹锐利的目光平淡地扫过监控头,并无攻击的意思,只是很无所谓地打了个招呼,交代了来意。
“放心,小小鸟们,时候未到。”
“此次前来,只为完成万物生先生的夙愿。”
万物生这三个字一出,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大屏幕。那个在晦光庭最需要的时候,选择背叛的治愈系共鸣者!!!
“夙愿?”池易雨皱着眉头,冷冰冰的语气中竟带了些不悦,“你是说,万物生死了?”
“如您所见,是的。“极虹从肩上卸下木质的棺材,木板触碰地面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后,极虹没有久留,只是向棺材鞠了一躬,就无声的消失在了禁区之中。
不是来袭击晦光庭,也不是来打探情报。这位人偶师,跋涉万里,只为了,将万物生的尸骨送回?
“背叛之前,万物生先生是我很尊敬的人……“打工仔长长叹了一口气,撸起袖子就要走,”无论如何,我去把他的尸骨搬回来。“
“万物生没有背叛。“穆酹看着他,随即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一字一句地说,“晦光庭排行第三的白佐司万物生,在刺杀不倒翁的首领德里尔博士后,遭到抹杀。”
“你说什么……”池易雨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有些站不稳,那张脸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连声线都在颤抖。
晦光庭主控室,向来轻浮的倾覆也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沉寂的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