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时,沈令晖发现屋里十分的冷清空旷,只剩下两个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便问道:“人都去哪了?怎么就你们两个?”
一个小丫头恭敬回话道:“夫人说小姐需要静养,只留我们两个伺候。”
“剩下的人呢?”沈令晖又问。
“去看棠儿姑娘受罚。”另一个小丫头如实说道,“夫人说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要去看,只是我们两个要留下伺候小姐,所以没去。”
“受罚?受什么罚?”
小丫头说:“夫人说了,昨夜您落水是棠儿看顾不力,应当受罚,就罚她挨三十棍打。”
三十棍?
会不会打死人啊?
怪不得把自己救上来之后,昨晚就没见到棠儿了。
沈令晖脑子里警铃大作,顾不上自己只穿了睡衣,穿上鞋便往外跑。
“在哪?快带我去!”
两个小丫头慌了神:“夫人说了,二小姐需要静养!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得挨打的啊!”
沈令晖头也不回道:“要打你们,打我先!我不会让你们挨打的!”
不,不要!
沈令晖看到别院站满了下人,便知道就是这里,她冲进去,但一切已经晚了。
她的母亲王道真气定神闲地坐在屏风后面,由两个下人伺候着,她尊贵的身份当然不必看这样血腥的场面。
院子正中,棠儿被捆在木板上,腰部以下裸露着,正生受着两个仆役的责打,嘴里塞着一团稻草,避免她发出惨叫已经奄奄一息。
沈令晖看到那一片泥泞的血红,看到棠儿枯草般的头发、惨白的脸,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惧,最后几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母亲面前,下人们见了二小姐这样狼狈的样子,都大惊失色。
沈令晖口不择言哀求道:“母亲,都是晖儿的错,求你,求你放过棠儿吧!”
责打还在继续,王道真对她的哀求几乎是充耳不闻:“晖儿,你怎可这么说?你有什么错?若不是她看护不力,你怎会落水,还大病一场?”
这牵强的逻辑,王道真却以一种笃信的口气说出来,可见生活中早已习以为常,沈令晖都替棠儿觉得冤,这真是无妄之灾。
那木棍子又粗又厚,沈令晖毫不怀疑棠儿再被打下去,就真进入生命倒计时了,遂央求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晖儿千不该万不该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伤了母亲的心,母亲也是为晖儿着急,可此事与棠儿确实无关。母亲一向宽仁待下,若传出去沈府打死了下人,终究有违父亲母亲宽仁待下的名声。”
王道真看了看沈令晖,大概是不忍自己重病初愈的女儿如此央求,大梁律法亦规定主人可罚却不可殴杀奴婢,终于松口道:“罢了,今日就到这吧。”
院子里的击打声依言停止了。
王道真微微提高了音量,训斥道:“你们也都瞧见了,身为奴婢,本应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子,而不是分心分神,害得主子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否则哪怕再受主子宠信,也是一样的!”
在场的仆役奴婢们哪怕见过这一套,也都吓得不轻,纷纷应“诺”。
王道真道:“好了,都下去吧。”
但是最被吓得不轻的还数沈令晖,她毕竟是现代人穿越而来,一来就见着这么一套人上人可以对人下人生杀予的场面,冲击力太大了。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母亲,昨日还在她病榻前温声垂泪的,沈令晖的亲生母亲。
王道真看着魂不守舍的沈令晖,心痛道:“那两个丫头怎么没拦住你?你病中怎能见这种场面?”
那你不做,我不就见不了这种场面了吗?
沈令晖还没忘替那两个小丫头求情:“都是晖儿的错,请母亲不要再迁怒于他人了。”
王道真自己也有些后悔,她平日里是信佛的,也是宽厚待下,沈令晖是她唯一的女儿,平日里宠爱得紧,一时气急才做了这样的事,若传出去,对沈家名声有损。
她沉默片刻,吩咐旁边的奴婢道:“你去传我的话,叫府上的人少议论今日的事。”又对沈令晖说,“你带着些药,去看看棠儿吧。”
沈令晖带了药,走进棠儿住的耳房,只见她脸色惨白,没了半条命一样地躺在床上,微微□□着。主子的意思还没传过来,谁都不敢动棠儿,哪怕是救助她。
还好棠儿没死。沈令晖对这个小丫头虽说没什么印象,但如果棠儿死了,那也算自己手上间接沾了人血,沈令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看到沈令晖来了,棠儿还挣扎着想要请安,沈令晖忙道:“棠儿,别动了,我给你拿药来了,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说着打开药瓶,倒在手上:“我的手是干净的,我来给你上药吧。”
棠儿惊魂未定,又大惊失色:“小姐不可!主子怎能给奴婢上药?奴婢自己来就行了。”
“你不用担心,这是我该做的,本就是我一时脑热,才牵连了你这无妄之灾。”她安抚棠儿道,“母亲也很后悔,叫我同你说句对不住。”
棠儿也是个半大姑娘,臀部裸露在外,相当难为情,加之金疮药一上,棠儿痛得钻心蚀骨,带着哭腔,流着泪却仍说:“主子也是为了小姐。”
沈令晖看她这幅样子真是可怜,又觉得那又粗又厚的木棍子是直敲在了自己心上,痛得滴了血。
在这样一个等级分明的时代,除了至高无上的皇帝是真正的万人之上,谁不一边是相对于人下人的人上人,又是更高一阶的人之下的人下人?被生杀予夺,被生吞活剥?
谁又能免去这样的命运?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