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峤脸上的冰冷神色转瞬即逝,很快,他的神色恢复如常。
“桓都尉。”桓峤听到有人唤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刚刚被奚落的刘世平,那刘世平早年混迹市井,后入行伍,真是拼着军功一点点爬上来,最懂能屈能伸的道理,哪怕被冷眼相对,对谁也都是笑脸相迎。
刘世平比桓峤官秩高上些许,桓峤不敢怠慢,行了一礼:“刘参军,此次入京,一切可好?”
“甚好,桓都尉可好?上次恭贺都尉新婚,送上的金丝雀两只,不知都尉是否喜欢。”
桓峤知道刘世平当然是冲着父亲的面子送的,便说道:“多谢刘参军,淮南一别,家父一直记挂着您。”
刘世平笑笑:“若无宣威将军举荐,世平何以有今日?我此次入京,不久又要回淮南了。”
“峤若有机会去淮南,定到参军帐下拜访。”
宴会开始了。奴婢们上菜的上菜,添酒的添酒,宛如群群游鱼,在谢府弥漫的香气当中穿梭——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之外,当然要焚香助兴。
菜是时兴菜蔬与山珍河味,饭是珍珠一般的太湖白米,香是上好的东海龙涎,连桌布都是姑苏软丝,比沈令晖在母家时的饭菜陈设还好了不知多少,而吴郡沈氏已算是一方豪族了,可惜在谢氏这样的江表大族泼天的富贵面前,依然相形见绌。
沈令晖想起玄武湖边那些短褐穿结的流民。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惊心动魄,而又理所当然。
古往今来的人都很现实,沈令晖的咖位不够,当然也就没什么人主动跟她攀谈,多数是客套两句就完了,宴会的中心,始终是王夫人和他的女儿谢娢。
倒是有几位夫人相当热衷于社交,跟谁都特别爱套近乎,把这宴会当成了千载难逢的社交机会。
沈令晖自认没有这么活跃还不喧宾夺主的能力,只乖乖坐着,有人跟她说话就说两句,没人跟她说话就吃饭。
沈令晖知道,一会儿的行酒令环节,饱读诗书的女主朱明玉就会大出风头,并且讨得王夫人和谢娢的欢心,和谢娢成了好姐妹。
不过这些和她一个酱油好像没太大关系。
碗里的饭吃完了,旁边的伺候的小丫头便要给她添饭。
小丫头伸出一双手,红肿不堪、斑斑血痕还起了一大串水泡。
真可怜,伤成这样了还得干活。
沈令晖伸手一挡,说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又问,“怎么弄的,伤成这样?”
那小丫头低声说:“是奴婢自己不小心……烫伤的。”
那这血痕是怎么回事?光烫也不可能烫成这样啊。
沈令晖跪坐着,而小丫头则是半跪着伺候她,心里问完这句话,疑惑地抬头一看——
好惊人的一张脸,不施任何粉黛都能美成这样!
沈令晖的拒绝并没有起作用,那小丫头依然颤抖着手给她添饭。美好的东西大家都喜欢,沈令晖也不例外,当然就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刚想说“不用了我来”,就听到小丫头一声压抑着的闷哼。
沈令晖连忙把手拿回来,自己手劲儿这么大吗?
沈令晖:“抱歉,把你捏疼了,你手都伤成这样,我来就行了。”
小丫头忙道:“奴婢来,奴婢来。”
透过袖子,沈令晖能看到下边隐隐约约的伤痕。
沈令晖越想越不对,这伤痕不像是自己磕碰的,像是由他人所致。
沈令晖这边厢正琢磨,却听到小丫头低声对她说:“求沈夫人……救救奴婢。”
“什么?”沈令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求夫人救救奴婢。”小丫头见沈令晖在犹疑,急得带了哭腔,“否则奴婢唯有一死了。”
沈令晖只是暗暗揣测,没想到真的碰上这种事,加上后面那句唯有一死,不管是不是夸张,人命关天的事,总不能坐视不理。
就算她是夸张了,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不如就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她?
沈令晖看她一眼,低声说:“一会儿我找借口更衣,你自己找机会来见我。”
没过多久,席间行起酒令,朱明玉果然大出风头,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走的当儿,沈令晖找借口更衣,离开了。
棠儿的腿伤还没好,不能久站,是桃儿跟着沈令晖一起来的。桃儿扶着沈令晖走到僻静处,小丫头果然也跟来了,沈令晖说道:“你有什么事,且在这里说吧。”
那扑通跪下,跟沈令晖磕了三个头。
“哎别别别,怎么行此大礼?”
小丫头说:“奴婢纨素,本是弹箜篌的歌女。被卖入谢府后,又被谢二公子看上,要强行收为妾室,因此被二夫人记恨,她常常虐打奴婢,罚奴婢端滚水,只是碍于二公子面子,不打罚在明处。”她用伤痕累累的手拉开袖子,一片青紫,“奴婢恐怕这样下去,性命堪虞。奴婢被谢二公子看上,遭身边姐妹排挤,府上无一人关怀,只有夫人问起,所以才斗胆向夫人求援。奴婢一生颠沛流离,不求半点荣华富贵,只想好好活着,只求夫人救救奴婢一条性命。”
空口无凭啊,沈令辉不是没有当好人,结果被倒打一耙的经历,于是问道:“你如何才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纨素伸手,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上面一个“彰”字:“这是二公子给我的。”
“他都给你这贴身之物了,难道改日不会娶你吗?”
“奴婢自知身份卑贱,二公子就算纳了奴婢为妾,于情于理,奴婢依然是谢夫人的奴婢,谢夫人要打要杀,奴婢只能受着。”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