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却叽叽喳喳的像在同人吵嘴。
“顾内舍人,还对殿下自称臣。”宫人闭上眼睛,不敢看人。
“新妇对丈夫称臣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等过了这些时候,她那点倔骨头磨没了,就不会再这么喊了。”
那鸟儿越叫越响亮,在黑夜里的宫城显得尤为聒噪。
“你说说,我这鸟儿叫得好听吗?”女人突然问道。
宫人忙点头。
女人侧目看着阶下畏畏缩缩的宫人,道:“这鸟儿长得再美貌,叫得再好听,一辈子也只能待在笼子里。内舍人不一定比你诚实,却一定比你聪明。”
那鸟突然没了声息。
竹签子上沾着鲜血,滴在华贵的鸟笼上。
女人看着死鸟,道:“再去太仆寺要一对鸟来,就说要聪明乖顺的,叫得好听的。”
谢楹的睡相比他说的要好,没踢没踹的,就是半夜贪凉,把被子全都掀到了顾晏如那里。
屋子里烧着银骨炭,本就和暖。没到五更天,顾晏如就被热醒了。
她起身把被子掀回谢楹身上,躺下去时却再难睡着了。
更可恶的是,这无赖虽没有拳脚动作,口中却念念有词。
她抱着自己那一角被子,转向墙壁,将头蒙得严严实实。
在柔软的衾被里,她昏昏沉沉地梦见了阿娘和父亲。
郑氏和顾渊坐在高堂上,笑吟吟地看着女儿身披红妆,十分欣慰。屋舍布置一如十三年前,方桌上摆着越窑青瓷瓶,里面插着一枝白梅。时辰到了,新郎要来接她上轿。
正厅外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喜娘要拉着她走,她却不肯,像钉在原地,红了眼眶。偏偏女娘们簇拥着她往外走,给她罩上盖头。
“阿娘!阿爹!”她撕心裂肺地喊着。而堂上的郑氏不过捻着帕子,对她摆了摆手。
宣和元年的大雪落下,把她的梦变成一片苍白。
顾晏如走了很久,才从梦里走出来。
等她悠悠转醒,身边躺着的谢楹已经不见了。衾被好好地掖在她身侧,床帐垂下,不知这一梦梦到了几更。
她用银钩将床帘挂起,方要下床时,听见谢楹道:“顾内舍人醒了?”
对方正在铜镜前束发。
谢楹的发垂至腰间,长而润泽。配上那对琥珀色的眼,她一时有些恍惚。都说胡人女子能勾人摄魄,想来她未见过的那位太妃应当是极艳的姿容。
“殿下,初春虽为春,夜里却也寒凉。臣若占了殿下发挥的余地,可在府内另寻一间房。”她委婉道。
“让内舍人见笑。只是这王府曾是前梁王的府邸,夜里闹鬼,我素来胆小,不敢一人留在房中。”
顾晏如低声道:“宫里的冤魂,不比这前梁王府少。殿下在宫里时,也这般胆小吗?”
谢楹默认了她的言语。
男人从妆台上拿起一根玉簪,不偏不倚插进挽好的发髻中。
这时传来侍女的敲门声:“殿下,今天还得回宫面见圣人。若不快些,怕是来不及。”
谢楹道:“知道了。你再去喊几个人来,替王妃梳妆。”
顾晏如尚散着发,素着一张脸。
谢楹道:“你这样看起来,就没那么凶巴巴的。画上妆,你又是顾内舍人了。”
在去乾元殿的路上,两人无话可说。
顾晏如穿着皇子妃的衣饰,觉得束缚之极。她推开窗,看着西京宫城外的酒肆食铺、绸庄布坊在眼前慢慢消失,熟悉的高墙再一次映入眼帘。
待下马车,谢楹伸出手要来扶她时,顾晏如仍觉得那十三年像是一场梦。
宫人们向她行礼。只不过这礼数是对皇子妃的,而不是对内舍人的。
走在熟悉的宫道上,平日里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宫人们不见了。雪化得干干净净,连水渍都没有。
她抬头望着远处的数道宫门,觉得自己从未走出过那红墙明瓦。
圣人要放她自由,可这自由不过是换了一个笼子继续生活。
“儿臣携王妃拜见圣人。”谢楹和顾晏如双双跪下。
宫人新从太仆寺要来一对鸟,黛蓝的羽,朱红的喙。
女人隔着笼子抚上雌鸟的毛,边顺边道:“老五,你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谢楹答:“儿臣身边有王妃相伴,自然睡得安稳,劳圣人挂心。”
“但晏如看起来睡得不太好啊。”女人看着顾晏如,有意道,“这成了婚,两人便是一体了。老五,你也知冷知热些。”
“是,儿臣记下了。”
“晏如,你跟了老五,也别天天板着张脸,看起来哪里像新妇,倒像个怨妇。”
顾晏如知道谢楹装着乖顺,自己便也装乖顺。
“臣记下了。”
“你先是老五的新妇,再是我案侧的内舍人。对我,你也跟老五一样称儿臣。”
“儿臣记下了。”
女人满意地把手从那雌鸟身上挪开,转而逗起了雄鸟。
“都别跪着了。你们听听,这鸟叫得多好。”
雄鸟声音虽亮,却不刺耳。
“既然叫得好听,母后不如也赐我一对,放在含章殿赏玩。不然,我一个人待着,快闷坏了。”
女人道:“静安,你已经十五了,怎么还这般没规矩?”
门口侍候的宫人忙跪下道:“是婢子失职,没能拦住殿下。”
静安公主道:“儿臣听说,太仆寺新给了母后一对鸟。此番前来,是向母后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