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循声一看,也皱了眉。
岸边一家楚馆门口,居然摇摇欲坠地跪着一个血淋淋的男人,他身上粗衣算是干净,唯独背上被人拿藤条抽了个稀巴烂。
穆檀眉看得牙酸,暗道此人与青楼有何纠葛,莫不又是一桩欠了嫖资的烂账?
不想陆晚娇声音低冷地突然道:“眉儿靠岸。”
穆檀眉心道坏了,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要发善心救人了。
只是天下麻烦事太多,哪是她一人救得过来的?
且这地方特殊,想主持公道,还可能惹得一身难堪。
穆檀眉定了定神,装模作样道:“我才学会撑船,想来靠不过去。”
陆晚娇气乐了,亲自拿过撑杆,硬是笨拙地一点一点划了过去,她沿着水边的石阶上了岸,大步走到受刑的男人身边,扔了杆子。
穆檀眉叹一口气,稳稳停好了船,跟了过去。
“你叫什么?”陆晚娇冷声问。
那男子已经力竭,全靠意志力撑着不倒,干枯泛白的嘴唇抖了抖,什么字也说不出来。
这下换穆檀眉问,“你是这儿的客人?”
那男子脸上尬色闪过,勉强飞快地摇了摇头,艰难地用气声说:“家姐……被卖……”
穆檀眉恍然大悟,心情一沉,原来是来救姐姐的。
她仰头看这青楼的牌匾,上面是用金箔嵌出的倚香阁三个大字,纵观外部布置,处处是金银堆出的金贵香软,哄人陷入享乐。
却不知道这笔烂财,是建立在多少女子的痛苦之上。
似这男子的姐姐,也不知是被拐被骗,还是让什么狠舅奸兄般的家人所卖,可因为有这么个弟弟坚持,竟比之别的女子算是好的。
至少有一份逃离的希望在。
陆晚娇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她的面色变红了一瞬,紧接着却变成了盛怒。
“你缺银子?”
这话像是开关,男子恨得目眦欲裂,哑着嗓子,攥紧了拳,“没,没有,她,一开始要三十两赎金,我,我卖了田地,凑齐了钱来赎人,她却坐地起价,又改口六十两……”
因为长时间不进水,他声音低哑地要很费劲才能听清。
远远跟在主子身后划船的刘书等人,见势不对赶紧靠了岸,穆檀眉一个眼色,刘牛立刻解下腰间水囊,送到男子嘴边。
他口渴的直冒烟,一把抓过水囊仰头便吞,连呛了几口水,才缓过这一口气。
刘牛要搀他起来,男子却执拗不起,强忍着痛抹一把脸,冲着穆檀眉二人一磕到底,背上皮开肉绽的鞭伤受到动作拉扯,一下血流如注。
陆晚娇不敢看血,骇得连忙偏过头,“有话好好说!”
穆檀眉上前挡住人,心中挣扎一二,到底谛视着地上的人淡声询问:“你姐姐是良籍?”
若是良籍,那他姐姐没入青楼,必是蒙受冤屈,尚有余地可周转,她虽人单力薄,亦能一试;可如果是贱籍,这一场本不该合理的买卖,就成了合情合理,她又如何能够抗衡大献律?
即使告上府衙,也要被当成寻衅而理亏。
所幸事情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按男子所言,这位倚香阁中的苦主,竟然是早几年闹饥荒时,找人换粮的途中被拐子盯上,给打晕了掳走的。
这些年他为了找姐姐踪迹,跑遍了整个江南,一边做工攒钱,一边用这钱假扮嫖客,挨家挨栋地找,直至今年,终是在倚香阁中寻见了姐姐。
穆檀眉叹了口气,“刘书,带他找个医馆。”
地上的男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双唇蠕动几下,强忍着泪颤声道:“二位恩人的大恩大德,辛五誓死不忘,日后愿意——”
陆晚娇受不了这些酸话,打断了他,“好了,这些当牛做马的套话就别说了,等救出你姐姐后,你们姐弟二人给我好好当差就是了。”
她说完,怕人误会,又补充道:“如果你们不愿意,另寻出路也可,银子嘛,慢慢还我就是了。”
穆檀眉清清嗓子,“我们身份不便直接参与,还是先回客栈,再想办法。”
如果一味掏银子,跟着对方开出的条件走,只怕反倒被动。
辛五虽然固执,却不是个笨人,自知这中间的弯弯绕不是他能解决的,沉默地点点头。
“全凭恩人做主。”
等刘书叫来了马车,把人扶进去后,陆晚娇才后知后觉的担忧起来,凑到妹妹耳边,“你要给爹去信吗?”
“你这是明知故问,自然不能。”穆檀眉轻叹,暗想别说这苦主的身份了,只说陆晚娇抛头露面公开救人一茬,就能把陆顶云气死,还不得连夜命人来捉她回家?
何况她还想将二人收为己用,穆檀眉想想都觉得头疼。
陆晚娇松一口气,絮叨地说:“我也觉得,不然不就给了他机会……”
马车上忽然“咣当”一响,像是有重物落地,声音格外瓷实,刘牛掀开车帘,悻悻地探头谄笑,“大人,小姐,小的一时没扶住,辛兄弟昏过去栽倒了。”
穆檀眉跟着咧嘴,听着就疼。
漫长的一天结束,回到客栈,穆檀眉痛痛快快地沐了个浴,累得眼皮直打架,好容易躺到床上,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
梦里她被这事愁白了头,陆晚娇一边给她拔白发,一边敦促她想法子救人。
她烦不胜烦,想破了脑袋,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祖籍也在扬州,只是身负家仇血恨,不可袒露。
想着想着,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