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却发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邵韵时抬起手背,脸上的泪痕未干,她道:“我突然相信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曾说,此时有关风月,今日之前,我觉得全无可能。”
“那现在?”
“没有人比春茗更熟悉我身边的人,她知道我喜欢谁,讨厌谁。”
听闻喜欢,倪培卿几不可查地掀起眼。
邵韵时却是自顾继续:“她当然也知道谁喜欢我。沈仲哲虽憨,却不傻,没有足够的确定,他怎么敢去与我私会。”
这一招很妙,因为沈仲哲咬死也不会供出她来。
于是,他与孙小姐的事情,逃不掉。
倪培卿却问:“何来风月?”
“倪培卿,”邵韵时不答反问,“你相信有人会对我,爱而不得吗?”
“……”
犹如重锤入耳,足以震碎五内。
倪培卿只觉眼前人影朦胧,是多年前伸手拉起自己的娇俏孩童,孩童与他说:“你喜欢什么,我都送给你。”是衣衫褴褛的逃命公主,公主与他说:“你留下陪我吧。”也是高高在上满眼愤恨的女帝,女帝冷冷下令:“杀。”
而今,她更是眼前的邵韵时。
不是孩童,不是公主,也不是女帝。
可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所有的情绪。
一如她问出的话。
分明缱绻,却无生机。
邵韵时从他的眼中似是瞧见了一丝焰火,又瞬息扑灭。
“公主何意?”
“我想求证一件事情,可是我一个人办不到。”
“公主想要我帮忙?”
“我之前告诉你,我怀疑南宫初,却找不到证据。现在,我好像有一点点的头绪,可我不敢确定,毕竟荒谬。”邵韵时顿了顿,“不过,如果你肯帮忙,或许,我能探查清楚些。”
事关风月——
倪培卿几乎是瞬间领悟,唇线缓缓绷紧。
他是聪明人,邵韵时看他表情就知晓他已经明白。
“倪培卿,我曾死于乱箭之下,也曾是最窝囊的女帝。”
闻言,攥着黑子的手指骤紧。
“如果可以,我想杀你千次万次,可我已经无法任性了。”
黑子紧了又松,倪培卿面色沉寂。
“倪培卿,” 邵韵时伸手,轻易接过他指尖的黑子,替他落在棋盘上,“这辈子一切都没开始,我们本可以不必做仇人。”
这些话,本不该她来说。
倪培卿想,这原应是他来哀求的。
可她抢了先,苦果本涩,此番更甚。
片刻,他才终于开口:“公主想让我陪你演一出戏,为了南宫初?”
“我不能伤害无辜了。”邵韵时答得干脆,直白得血淋淋。
是啊,不能伤害无辜了。
要验证南宫初是否对她有别的心思,必得利用一人刻意亲近,以待后续。
唯有他,不无辜。
比之杀他千次万次,而今不过请他演一出戏,多么仁慈的复仇。
邵韵时找不出他拒绝的理由,毕竟,她今日来与他将彼此的身份坦白来说,就是将未来的路一并扫明。
直到片刻之后,那人突然抬眼:“然后呢?”
“然后?”她茫然重复。
少年的面庞皙白,唯有唇畔一点血色:“若他当真贪慕公主,如何?”
“……”
“若有朝一日他要反,公主也要如今日一般,拿自己做饵吗?”
“如何不能?”
“邵韵时!”
二人同时愣住。
又是半刻,邵韵时骤然起身。
手腕被一道劲力死死扣住。
“抱歉,是我不自量力,”邵韵时漠然道,“我天真了。呵……也是,在倪相眼中,邵韵时从来都是懦弱无能的,怎配与你合作。”
“……”
“放手。”
“该怎么做?”
他握得紧,一双眼定定瞧上,邵韵时挣不脱,闻声怔了一下,复看过去。
这次,倪培卿说得郑重:“我该怎么做,还请公主指教。”
月升,书房里重归孤寂。
棋盘上,是凌乱散着的白子。
星星点点,似愁绪,又似辰光。
唯有一颗黑子,嵌在其中,像是格格不入的死水。
可这死水,也贪图一点明媚。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好。”她说,“原本,他们不就以为我心悦你么?如此,了结之后,你也好脱身。”
倪培卿伸手点上眉心,而后,将那一粒黑子拣了出来。
偷来浮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