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书攫住那双深不可测的凤眸,竭力想要拨开云雾挖掘更有价值的信息来解释他的反常。
她讨厌这样被无故逼问,即便此人是李景晏。
“我为什么要告诉您?”锦书放弃了挣扎,忽而挑唇笑道。
似是大梦初醒,李景晏紧握的手指渐渐松散,有些狼狈地躲闪着云锦书的目光。
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非要从云锦书口中求个答案。
当追影告诉他今日云锦书被公然刁难,李景晏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样的愤怒,仅仅只是因为云锦书是他的盟友吗?
云锦书抽出手腕往后撤两步,二人距离遽然拉开,熟稔不复存在。
翻涌的波涛停歇,李景晏眸色清明,将药膏随手搁在云锦书画图的桌案之上。
“抱歉,是我唐突。”
李景晏喉头滚动,声音重回温淡,与方才那失控诘问的人截然不同。
云锦书揉弄着发酸的手腕,思索须臾决定将话与他说明白:“后宫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您的眼睛,但殿下与我本就不是同路人,方才您的行为,越界了。”
她不欲搅和到夺嫡的腥风血雨之中,只想找出残害姑姑的凶手,而后到年纪自觉出宫了却残生。
李乐绮的刁难她自会寻机会报复回去,姑姑教她凡事靠自己,云锦书也并不觉得这事和他的夺位大计有什么相干。
李景晏踅身,清朗温润的眸光倒映出她如花似锦的容颜,亦在审视他二人这段突兀的盟友关系。
须臾,他嗤笑一声,叹她天真烂漫。
烛火明灭,将他挺拔如松的身姿无限拉长,李景晏上前两步,黑沉的身影将云锦书牢牢遮住。
“从你答应那一刻起,你我便是同路人。”
云锦书不解蹙眉,李景晏居高临下,将所有利弊剖开:“你真的以为,徐婉只是替你顶罪而死吗?”
仅一句将锦书满腹的反驳全然堵住,她虽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难道李景晏有更好的办法?
锦书紧紧攫住他晦暗的凤眸,忽而福至心灵,低声问:“莫非你有计策了?”
她清楚地明白,李景晏不会打无胜算的仗。
李景晏似是瞧出了她的愤懑,态度不似方才淡漠,反问道:“难道你没有?”
二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说道:“大朝会。”
捕捉到她眼底的亮光,李景晏垂眸敛住笑意,他早知自己看上的盟友不会如此蠢钝。
锦书则是颇觉羞赧,分明刚才还义正言辞说他们不是一路人,现在又跟他想到了一块。
怎么看都像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景晏素来放心她,装模作样轻咳两声,而后神色自若:“郑伯元快回来了,近期我会有所行动,你若有事寻追影便是。”
郑伯元和裴家外祖乃是同袍,背后又有太后作为靠山,李景晏只需稍加费心,便能同时得了这两股势力。
锦书颔首不曾搭话,她当然也有自己的事情去做,更何况李景晏心眼子比谁都多,不必担忧。
李景晏踅身正欲离开,忽而思及她的伤势,难得多言一句。
“贵妃势必不会放过你和淑妃,我不想我的盟友死于非命。”
说罢,李景晏不曾给与云锦书反应时间,径直推开窗棂翻身而去。
望着他来去自如的背影,锦书摆手叹息。
怎么会有人连关心也说的别扭。
*
尚宫局。
云锦书跟随李乐棠相继迈入殿内,尚宫局处处都是妃子前来量体裁衣的身影,一时间满室喧嚣。
锦书答应了二公主今日陪她前来,才用过午膳,李乐棠欢快明艳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尚寝局。
到底还是小姑娘,云锦书瞧她兴致勃勃,心底兀自发笑。
“你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材质精良的绸缎被捧至眼前,绢帛上甚至还别出心裁绣上了清雅的蔷薇,用来裁衣定会艳惊四座。
锦书弯眸,颔首道:“公主气韵高洁,这布料很衬您的肤色。”
李乐棠撇撇嘴,为她的生疏感到不虞。
“昨日还答应母妃要好好关照我,今日就如此,莫不是诓骗我来着?”
云锦书心底闪过迷茫,她方才的称呼合情合理,也没有失了尊卑,怎么就让人不高兴了?
百思不得其解,锦书试探道:“公主为何不高兴?”
李乐棠气呼呼地瞪她一眼,似是因为她的迟钝气恼:“人人都叫公主,难道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公主是因为位分在此,那是规矩对她的束缚,李乐棠不愿意自己的朋友与她隔阂至此。
云锦书恍然大悟,这一茬倒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缘故。
她在宫中呆了大半生,一言一行都是从姑姑那处学来。
姑姑教她懂礼知尊卑,但从未教过她该如何与朋友相处。
“那...乐棠?”
云锦书踌躇半刻,顺着她的意思称呼,这已是她能想出来最逾矩的名称了。
李乐棠仍是不满意,但她知道云锦书守规矩,再恨铁不成钢也不想让人为难,遂摆摆手表示就这么着吧。
总比那个冷冰冰的公主要好。
云锦书松下口气,李乐棠转眼又捏起那方布料和她商讨裙装样式。
二人讨论正在兴头之上,不知何时从旁抻出一只保养得宜的葇荑。
只是那玉手太不讲规矩,平白破坏了这方布料的清雅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