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省山多林密,地势复杂,村寨之间相隔甚远,人口分散,因此一些地方还保留着赶集的习惯。
逢农历一四七,或者二五八这样的日子,村寨里的人就会背着箩兜去赶集,把自家种的瓜果豆菜拿去集市上卖成钱,又买了盐油酱醋等生活必需品回家。
今天初一,潘镇赶集。
潘镇少数民族多,所以汉族年并没有影响到集市的热闹程度,又因冬季天冷牲畜贴膘,粮食又刚丰收不久,所以潘镇的集市比其他任何时节都要热闹。
古老而狭窄的青石街道上,热闹到人挤人,马匹和牛也偶尔挤一挤人。
符离挤在人群里,小心避让开一匹驮着空箩筐的黄马,那箩筐底下还有一个棕色的冬梨,梨随着马蹄的哒哒行走,在筐底来回滚。
他看的专注,牵马的老人笑笑,踮起脚把梨摸了出来,递给他。
“你吃,我自己种的,甜!”
符离不习惯这种素不相识之人的善意,他连忙摆着手拒绝,“不了不了,谢谢。”
“拿着吧。”郑尚罡替他接过梨,对老人道了谢。
衣着朴素的老人家咧嘴一笑,“不值钱的不值钱的,卖剩下一个,送你们哦。”
他说着,牵着马儿汇入人流,没多久,就消失在了转角处的木楼背后。
郑尚罡扭开了路边不知道谁家的水龙头,把梨洗了,递给符离,“这个梨又大又圆,不可能是卖剩下的。他带驮马来,说明回家的路有点远,这个梨,估计是老人留着路上解渴的。”
“啊?”符离有些诧异,“那他怎么给我了?”
郑尚罡好笑道:“因为你一直盯着看啊,他以为你馋梨吃。”
符离不理解,“可我跟他都不认识,他凭什么给我?”
“这片土地条件艰苦,却有着浓厚的人情味,你呆久了就知道了。”
所以,不要嫌弃它啊。
符离虽然一路上一声不吭,可他眼中不时流露的鄙夷逃不过郑尚罡的眼睛。这个大城市长大的富贵少年,在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挑剔的审视着他所见到的一切。
“吃吧,等你吃完了我们再去找人。”
郑尚罡引着符离踏上五六层台阶,走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居高临下俯视人流。
梨子冰冰凉,表皮粗糙,内里雪白,符离咬一口,被甜的眯了眼睛,他抬头向上看,瓦蓝天空下,阳光普照,木楼鳞次,这条狭窄拥挤,人畜杂处的乡下老街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一个梨吃到一半,他听见郑尚罡轻喊:“唉,找到了!在那儿!”
顺着郑尚罡的指引,符离看到了一个女人。
盘发,脸小个子高,背了个军绿色的大包,紧跟在一个背箩筐的老婆婆身后,从人家筐里往外挑东西。
符离定睛细看,发现她拿的是一束束碧绿的花枝,枝上花苞累累,多是含羞未开露浅红。
她摸一束,就弯手往后折,把花束飞快的塞进开了一条缝的背包里。
老婆婆弯着腰,在人群中蹒跚前行,一路走,一路喊:“卖花了,卖茶花!今天新摘的花了!大红野山茶!”
偶尔有人听见吆喝声,找老婆婆买花的时候,那女人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收了手,尾随在老婆婆身后,等买花人离去,她又伸出魔爪。
关键她丝毫不见心虚,周围的人不细看还以为她是个正经的买花人,或许有些挑剔,所以一直在挑拣。
符离算是看明白了,“我草了,你带我千里迢迢跑来找一个贼?那老太太七老八十了,她还偷人家东西,什么玩意儿啊?”
郑尚罡皱眉看着正在偷花的张天爻,疑惑不解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偷花肯定有缘由,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刚拿出电话,或许是符离愤怒的目光太炙热,一直埋头偷花的张天爻抬头,精准的锁定了高处的两个人。
她不认识符离,却是认识张尚罡的,她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偷花的动作加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又从老婆婆的箩筐里摸了四五束茶花。
在符离大喊抓贼之前,她收了手,灵巧的挤过人流,三两步踏上台阶,站到了郑尚罡面前。
“你昨晚打电话说要来找我,我以为你大过年的失恋发癫,没想到真来了。”
她真的很高,身姿又挺拔,再加上头顶盘了个道姑头,看起来跟符离差不多高了。
郑尚罡被调侃的脸黑,反击道:“我们张道人在滇省的日子看起来不太顺意啊,都穷到去偷东西了。”
张天爻收了乍见故友的欢喜,有些严肃的用下巴点点还在叫卖的老婆婆,“我不是贼,她才是。就因为她,我半夜从山里出来,差点跑断了腿。”
贼人倒打一耙,符离听的眉头高高挑起。
她裤子和鞋上全是泥污,头发蓬蓬,满眼血丝,看起来是有些狼狈,郑尚罡好奇道:“她偷了什么?值得你星夜赶路?”
“这个,”张天爻把背包扯到胸前,滑开拉链,给他二人看包里的东西。
花枝,全是花枝,每一束巴掌长,花苞簇簇,浅红深绿,堆满布包。
这女人就为了一包花,披星戴月从山里出来?
符离不信。
郑尚罡倒是看出了些门道,他捡出一枝花,埋头轻嗅,又看了看花枝的断口,“千年茶花,成精了,是它央告你帮忙把花收回去?”
“嗯。”
也许实在是太累了,张天爻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乱没形象的弓背长叹一口气,“花枝离开本体太久,就接不回去了,大部分我都找到了,还差3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