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流山上,白玉京侧对申屠景负手而立。
山风吹过,他身上白衣猎猎而舞。
申屠景第二次见到白玉京,还是不免被他神采所摄。
白玉京本体为九尾天狐,本就容貌惊人,眼眸开合间勾魂夺魄。又已修作半仙之体,于那一股天然风流气韵中,平添许多清冷矜贵,令人不敢逼视。
哪怕天潢贵胄如申屠景,猛地见到白玉京也是张口结舌,心中早打好的腹稿一时半会却说不出口。
白玉京却没耐心,冷冷看他一眼。
申屠景脑海中立时弹出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有屁快放?申屠景不由睁大了眼,怎么也不相信谪仙如白玉京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自觉理解成是他近来市井待多了,近墨者黑。
却也不敢再扭捏,申屠景直言道:“我已知晓司马姑娘身世,司马将军以天下万民为己任,忠诚为国,却蒙奇冤而死,可堪天地同悲。她、她既为司马家最后一点血脉,本身便是大功德者。”
“司马徽揭发不成,大事未竞身先死,如何算功德?”白玉京一针见血指出。
申屠景面色冷凝,“我愿以人皇身份上表敬告天地,为其表功。”
白玉京这才扭头,看了申屠景一眼,十分不客气地道:“纵使表功了又如何?逝者已矣,奸佞当道,尔何力回天?”
“景自知才疏势弱,腆为人君。然既为天子,虽势单力孤,为天下万民之心不敢稍歇。故,厚颜恳求狐主相助。”申屠景说着,冲白玉京躬身长揖,竟是礼贤下士姿态。
“呵——”白玉京冷哼一声,“你倒是放得下身段,可惜我这浮流山不是茅庐。”说罢,一拂袖便消失无踪。
只在风中留下一句,“人皇还是先救醒你那蒙受千古奇冤的功臣之后再说吧!”
申屠景对着浮流山顶缥缈的云气,抿了抿唇。
他自然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说动堂堂狐族之主助他清除奸佞、匡扶社稷,但是正如刘备三顾茅庐,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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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流山祭坛正中,司马瑛一袭白衣,安静躺在冰玉床上,双眸紧闭,丝毫没有苏醒迹象。
围绕她身边,祭桌、黄表齐备。
山风激荡,申屠景亲自敬上三炷清香,香烟直上,半点不乱。
申屠景咬破指尖,滴进朱砂之内,亲自磨墨,御笔饱蘸,于黄表奏章上一笔一划端正写道:“……景年幼履极,然忝居帝位十四载,不知民生疾苦,不见世间哀乐,一无所成、一无所知,景实羞愧难当。幸曾得忠臣良将司马徽一家,为父者沙场浴血,保家卫国;为子者救世爱民,正直不阿。举家上下为锄奸佞正朝纲奔走呼号,鞠躬尽瘁。却在满朝奸佞阴谋迫害之下,大事未竞,反凄惨以谋逆罪满门抄斩。景之治下,生此千古奇冤之案,实乃景之无能,羞为人间之主——”
“幸苍天见怜,不忍忠臣志士热血无以为继,特留司马将军血脉司马瑛娘于世。然司马瑛娘性侠义,不畏险,执剑救人,却误入幻境,终致魂魄不全,命在旦夕。”
“天道有常,善恶有报。安能坐视仁人志士后裔、侠骨柔肠之女有功不彰,有德无享,不得长存,而禄蠹窃国者安享荣华?”
申屠景写到后面,双目赤红,眸中带泪,便写便大声疾呼,“景愿以人君寿数气运祈祷上天感应,应吾所求,表应表之功,彰司马家功绩,还世间清明。”
言罢收笔,虔诚将黄表奏章焚烧殆尽。
申屠景到底肉体凡胎,不得见丝毫异象。而祭坛外,白玉京和八大王眼见申屠景焚表后,有黄烟直冲九重天。
“果然——”不等八大王把话说完,青天白日之下,一记紫电惊雷猛地劈在浮流山顶祭坛正中,整座山脉随之剧烈震颤,雷声传遍四野。狐妖鬼怪颤栗不止,纷纷伏地告祝,十殿阎罗亦有感应。
申屠景差点站立不住,顾不上扶着祭桌站稳,就急忙回首去看恰被惊雷劈中的司马瑛。
却见她周身紫电乱转,然衣衫分毫未乱,面色竟还渐渐由白转红,半点不曾受伤不说,竟像是借雷电之力吸收了天地灵气,周身隐隐宝光粲然。
申屠景心中有所猜测,不敢妄言,征询地看向白玉京和八大王。
果见八大王喜形于色,白玉京也是难得眸中有流光闪过,便知事当已成。
申屠景才要松口气,就见司马瑛缓缓睁开眼睛。
他欣喜若狂,才要上前,白玉京已在冰玉床边,搭腕替司马瑛诊起脉来。
申屠景默默后退一步。
司马瑛却像是脑后生目,敏感察觉申屠景举动,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问道:“你到底是谁?”
申屠景:……
“我,乃当今天子。”
“六年前,可是你下旨——”听见他的答复,司马瑛才将将有所好转的面色陡然变得煞白,哑声追问道。
申屠景眸中痛苦之色,笔所难描,脑海中只回荡着“她知晓了!她知晓了!她全知晓了!”,却也深知她该有此问,他更不能不答。
申屠景正要答“是”,白玉京一指弹出,一道清润灵气从司马瑛眉心注入,瞬间压下她翻腾不止的心绪,也将她催眠。
“狐主这是——”申屠景吃惊望向白玉京。
白玉京头也不抬,语气照旧冷若冰霜道:“前尘旧事已往。汝在其位,却不能谋其政,非汝之罪,无由迁怒。”言罢,不由分说袍袖一拂,便把申屠景和八大王都送回了皇宫。
皇宫里,申屠景仰首望着御书房屋脊上昂首而立的真龙图腾,凝立不动,身影孤单萧索,心中思潮起伏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