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重在半年里与秦老的第二次见面。 与上次相比,秦老明显衰老了许多,虽然精神仍旧矍铄,但脊背却已经佝偻了下去,额头皱纹也变得更加密集和深刻。 联想到犹如壮年的杜怀真,林重心中不由生出难以形容杂的感觉。 时光,确实最无情。 秦老望向林重的眼神同样十分复杂,既有欣慰,也有赞叹,还有隐约的失落不甘。 那种失落不甘,并非针对林重,而是针对自身。 “你没有让我失望。” 秦老抬起右手,朝林重招了招:“过来坐吧。” 林重迈步上前,先扶着秦老落坐,然后才从内屋搬出一把普通椅子,轻轻摆在秦老对面,一言不发地坐下。 面对形貌大变、老态尽显的秦老,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无须在意。” 秦老云淡风轻道:“与普通人相比,我已多活了数十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也不用替我感到遗憾,没有那个必要。” 林重收起杂念,干脆利落道:“是。” “今天是炎黄武道会的开幕日吧,以你当前的实力地位,应该非常忙碌才是,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秦老随口问道。 说话之时,秦老两只手都笼进宽大的袍袖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超然物外、恬淡写意的气度。 “我见到杜怀真阁下了。” 林重斟酌言辞,开门见山道:“他跟我说了龙虎劲的来历,以及您为何会成为部队的教习。” 听闻此言,秦老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似乎觉得有点意外,不过并未产生明显的表情变化。 “过去种种,皆如云烟,我早已忘记。” 秦老微微一笑,眼神平淡如水:“只要你把龙虎劲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就不枉我一番苦心,至于其他,便任其自然吧。” “杜怀真阁下决定让出武盟盟主之位,远离红尘,从此不问世事。” 林重低声问道:“您知情么?” “意料之中。” 秦老放松身体,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武盟在他眼中,从来没有多少分量,只是用来实现野心的工具,时至今日,曾经的助力早就变成了负累,他当然想迫不及待地甩开。” 谈起杜怀真时,秦老的语气,根本不像是一个曾经并肩战斗过的老友,更像是毫无关系的陌 生人。 哪怕林重性格沉稳,处变不惊,也万万没想到秦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出现片刻的失神。 似乎看出林重心里所想,秦老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和他,确实认识了许多年,可现在的杜怀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杜怀真了。” “您是指……太上忘情?”林重谨慎地问道。 “太上忘情,只是故纸堆里的一个名词,具体是什么境界,没有任何人知道,真实性无从考据。” 秦老目光逐渐变得幽深,抬眼望向远处:“但我可以肯定,他走错了路,就算真有太上忘情之境,也不可能是那个鬼样子。” 林重张了张嘴,选择保持沉默。 因为以他目前的阅历和见识,还没有评价杜怀真的资格。 “如果摒弃七情六欲,无爱无恨,无喜无嗔,那和石头有什么区别?” 秦老自顾自地道:“人自母胎诞生,食五谷杂粮长大,本身就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永远不可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武者渴望长生和超脱,将其视作最终追求,但放弃一切而得来的长生,又有何意义?” 林重垂下眼帘,默默思考着秦老提出的问题。 “你还年轻 ,未来有无限可能,尽情享受生活吧,不要变得和杜怀真一样。” 秦老用眼角余光瞟着林重,意味深长地告诫道:“你有你的道路,不要受他人影响,哪怕对方是天下无敌的镇国武圣!” 林重身体一震,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你,离开军队后,你成长了很多,也变强了很多,我对此感到非常欣慰,因为事实证明,我看人的眼光是正确的。”秦老嘴角露出温和的微笑,随即毫不吝啬地赞叹道。 换作别人,或许会说些场面话,比如承蒙夸奖、愧不敢当什么的,然而林重只是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谢谢您。” 秦老摆了摆手,示意林重不用客气,突然话锋一转:“杜怀真召见你,是不是想让你成为他的继任者?” 林重颔首道:“是的。” 秦老又问:“你答应了?” “嗯。” 林重再次点头,补充道:“不答应不行。” “果然不出我所料。” 从林重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秦老原本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发生变化,似是惆怅,又似是唏嘘。 林重神情一正:“您的意思是,我不应 该答应?” “恰恰相反,即使你不答应,我也会劝你答应的。” 秦老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我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不得不承认,他在某些方面,确实比我强得多。” 林重坐直身体,肃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