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而僵硬的气氛中,时间飞速流逝。 林重蓦然抬头,望向马路对面的止戈园。 和他做出相同动作的还有庞钧。 周虎牧、傅轻候、王叔夜、张东来等院主则明显慢了一拍,贺融、颜凌、楼莺、黄震等部主反应更慢。 至于其他中层干部,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谜底揭晓。 一道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衣袂翻飞,御风而来。 “唰!” 百米距离,瞬息而过。 杜怀真不带丝毫烟火气地落在众人身前。 原本有些散漫的武盟干部们不约而同地挺直身体,屏住呼吸,向杜怀真行注目礼,连目光都变得小心翼翼。 作为武盟创始者,以及天下无敌的镇国武圣,杜怀真在他们心目中,拥有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崇高地位。 杜怀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头发挽成道士髻,用一根木簪别住,饱经岁月洗礼的脸庞宛如玉石,仿佛亘古不变。 然而,他身上的气息,却让众人感到陌生。 如果说,之前的杜怀真,尚有一丝作为人类的味道,那么现在的他,则彻底变成了某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 杜怀真负手而立,对表情激动的 庞钧、周虎牧等人漠不关心。 在他眼里,这些曾经作为左膀右臂的部属,此刻与路旁的微草,或者脚下的尘埃并无太大差别。 经过两甲子的历练,杜怀真终于踏入太上忘情之境。 太上忘情者,得情而忘。 超然于世,心无挂碍。 林重双手抱拳,真心实意道:“恭祝阁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被林重的言语惊醒,有些失落的庞钧、周虎牧等人赶紧抱拳行礼,齐声恭贺。 杜怀真点点头,金色的眸子微微一转,看向站在林重后面的干部们,语气淡漠地道:“我今日来此,是为了跟你们做最后的道别。” 此言一出,庞钧顿时眼眶红了。 庞钧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后退半步,朝杜怀真一揖到地。 站在庞钧身后的周虎牧垂首不语,脊背越发佝偻,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与周虎牧并列的傅轻候、王叔夜、张东来三人亦神情低沉,即便他们各有想法,对杜怀真的尊敬却是发自内心。 周围忽然响起压抑的啜泣声。 不少因仰慕杜怀真而加入武盟的武者,此刻百感交集,潸然泪下。 林重心里也颇受触动,抬 眼朝对面的杜怀真望去,却发现后者神情冷淡,一双金色的眸子古井无波。 武功到了杜怀真那个层次,已经接近传说中的神祗,心性之圆满,可谓无懈可击,又岂是些许眼泪能够撼动得了的。 别说哭泣了,就算这些人在杜怀真面前自杀,恐怕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会改变主意。 “如果你们真的尊敬我,那么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杜怀真用平铺直叙的语气道:“尘世如牢笼,我等身处其中,随命运浮沉而不得解脱,我终于斩断七情六欲,弃绝功名利禄,身心俱得大自由,难道不是喜事吗?” 回应杜怀真的是一阵沉默。 正所谓曲高和寡,杜怀真所处的境界太高,普通人很难理解他的想法。 庞钧或许能够理解,但杜怀真决绝而冷漠的态度,让忠心耿耿的他颇为受伤,因此干脆选择了自闭。 “他们爱戴您,所以才如此难过。” 林重缓缓道:“阁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您一样无情。” “无所谓了,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于海,我本就不指望一群凡夫俗子能够明白大道的真谛。” 杜怀真掸了掸衣袖,视线落在林重身上,眸 子里异光流转:“我今日将武盟交给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武盟的第二任盟主,在离开之前,我要送你一句忠告。” “阁下请讲。” 林重微微低头,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武者伟力归于自身,财富和权势可作为辅佐,却不可沉湎其中,否则便是舍本逐末,自绝前途。”杜怀真淡淡道。 听完此语,林重还未如何,人群内的傅轻候却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 傅轻候总觉得,这句话其实是对他说的。 但他显然想多了。 以杜怀真镇国武圣的身份,连丹劲大宗师都只能勉强入眼,怎么可能专门告诫一位区区化劲宗师。 “受教。” 林重肃然抱拳,向杜怀真行了一礼。 杜怀真不再多言,视线从林重身上移开,望向他后面的武者们,以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武盟大楼。 杜怀真的目光在“炎黄武盟”四个字上停留良久,眼中浮现转瞬即逝的感慨和缅怀。 这一刻,他想起了许多往事,许多故人。 曾经的热血激荡,雄心壮志,爱恨情仇,都在时光的洪流中磨灭殆尽,只有对武道的执念依旧存留。 “真是一场好梦啊。” 杜怀真仰首望 天,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