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办事效率是极快的，当晚石璟珣的全部底细就被送到了颜安宁手上。
“出身淮扬农家的一个幼年失去父母亲人的孤儿，拜了村里的老郎中为师学了几年医术，尚未婚配。后师父也病逝，于十一日前来到汉京投奔师父的远房亲戚……很好！”颜安宁满意地点着头。虽然她是有点同情石璟珣的悲惨身世的，但他的背景很简单干净，正符合了她的要求。
所以第二次见面时，她明显比第一次更加高兴了。
“颜大人？您怎么来了？莫非那药真的会吃坏？”石璟珣打开门，见到来人是颜安宁，脸上满是意外和不解的神情。
“石神医就这么不待见在下啊？见面难道不是好事吗，别净想些坏的。”颜安宁有些哭笑不得。
“非也，只是上次在济世堂，大人是这么与草民说的，现在大人的身后又站着五位精兵强将，草民便以为是大人吃坏了身体，要来抓走草民丢进大牢里处刑，也未可厚非吧。”
“？……”颜安宁转头瞪向身后，见状怒目圆睁：“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巡逻！”
可别把她的美人给吓跑了！
见她身后的青云卫士得令离开，石璟珣这才松了口气。“真是不好意思哈，手下不懂事，冲撞到神医了。”颜安宁难得给人赔个笑脸，“本官今日需巡视长宁坊。想到石神医您就是住在这里的，便特地来登门道个谢。这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还请您别嫌弃。”颜安宁把手里大大小小的礼盒一股脑儿地塞进石璟珣手中。
“万万使不得！”石璟珣想把礼盒全递回去，却见她拂着官袍的袖子连连往后退步。
“石神医，本官作为判官，从来都是清正廉洁、两袖清风的！绝不能收礼，您就别难为在下了。”颜安宁正色道。
“那…好吧，草民多谢颜大人抬爱，只是这‘神医’的称号，草民还是担不起的。”
清雅俊逸的小大夫正立在自己对面，朝着自己拱手行礼。
阳光刺透树上葱葱茏茏的枝叶，一道道明媚的光斑落在眼前人披着光洁白袍的孤直脊背上。那一刻颜安宁只觉得，这世间再耀眼的光芒，也比不上他光耀夺目。
“您开的药果真把我吃好了。神医之名，您就是当之无愧的。”
石璟珣想反驳些什么，话到嘴边刚要出口，他却又给咽了下去，“罢了，只要大人能恢复健康，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哈哈，此话言之有理～不过……”颜安宁笑着歪了歪头，“小石大夫是打算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吗？不请我进去坐坐？”
“是在下疏忽了，大人请进。”
石璟珣在关门的间隙，背对着颜安宁，面色蓦地沉了下去。
这人果然跟传说的一样奸佞，偷奸耍滑不好好去巡她的逻，跑到他这来躲什么清闲？！
他只想尽快打发走她。
转回身往院子里走的时候，石璟珣想起了落在门口的那一堆看上去就精致昂贵的礼品。搬起礼盒随手放进屋子里，他一边翻箱倒柜寻找家里还剩半罐的陈茶，一边思索着这些烫手山芋该怎样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颜安宁坐在院子里冰冷的石凳上，她的心情也随之冰冷起来。
环视四周，破败的院落四角荒草丛生，低矮的小木屋看上去摇摇欲坠，阴面的老旧木板因为常年受潮的缘故已经长出了一小片青苔。
石桌不远处还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那里面黑黢黢的，感觉谁一凑近探个头，它就能把人的躯体连同灵魂都吞噬掉一样，像极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林野兽。
这院子里唯一能看得过眼的是屋前的一座用石头垒砌而成的花坛，看得出主人有在精心打理，就连花坛的外围都见不到杂草和泥土的影子。不过可能是因为时间还短的缘故，花坛里并不见枝叶发芽，看不出种进去的是什么。
颜安宁收回视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每天都是生活在这样破旧不堪的环境里吗？这样的地方，如何能住人啊？！
在济世堂初相遇时，她其实有句话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在汉京城内有三套大宅院，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让他过上富足优裕的生活……
胡思乱想间，颜安宁看见了幻境里的主人公——衣袂飘飘、纤尘不染的小石大夫正捧着茶向她走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的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了这一句诗。
“大人请用茶。”石璟珣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去，面上有些局促发窘，“草民只是一介布衣，日子一贯过得清贫，所以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叶能拿出来招待大人，望乞大人海涵。”
颜安宁瞧见他的表情，又看到杯里装的是陈茶，她感到喉头仿佛被棉花堵住一样。
最后她只沉默着咽下了一大口茶水。
陈茶不好喝，又滚烫，颜安宁没忍住咳了起来，但又怕打击到小石大夫，还是勉强冲他扯出了一抹笑容：“没事，是我口渴喝急了。陈茶也有它自己本身独特的美，不是什么档次的人都能欣赏得来的。”
你也是。
这句是弦外之音，颜安宁没说出口。
对面的白衣小郎中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怅然叹息道：“大人不用安慰在下，在下都懂的。”
“你懂什么了？”她拿出手帕擦干净嘴角，调笑他道。
石璟珣没再接茬，而是转身进了屋里写着什么。
很快他便拿着一张药笺回来，郑重地交给颜安宁。
大青叶、甘草、薄荷、荆芥、桔梗…还有黄连？这味道，光是想想嘴里都泛苦了！
“这是治什么的方子？”颜安宁挑着眉，不解地看向石璟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