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高堂上,站在曾经遥不可及的公卿面前,静静地扫视了诸位公卿一眼。
扫视之后,王薄像个书生一样拱手对诸位公卿作揖。
“即使我只是一介草民,也听过诸位公卿中许多人的清名。”
“修运河的时候,修长城的时候,征高丽的时候……我们齐郡遭了灾,朝廷不仅不救灾,还横征暴敛,致我家乡十
() 室九空的时候,那时清名远扬的诸公在哪里?”
“在高高在上的诸公眼中,我等百姓只是贱民,大概与你们不是一样的人。”
“我们的命不是人的命,只是如猪羊牛狗一样可以随意宰杀的畜生。”
“不,或许我们的命连畜生都不如。”
“既然诸公给不了我等贱民公道,这公道,我等自己来拿。”王薄放下手,平静道,“诸公可往城门观刑。”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就算他是皇帝,就算我是贱民。”
“他被我杀,也会死。”
……
“皇帝又如何,百姓又如何,百姓手中的刀砍在皇帝的脖子上,难道还能因为地位差异把刀崩个口子?”李玄霸问道,“二哥,我去观刑了,你别来,小心被吓得当皇帝后每日都睡不安稳。”
李世民嘴角抽搐:“你都这么说了,我必须去。”
李玄霸道:“随你。伯褒,把玄成看好了。”
薛收道:“好。”
魏徵大吼:“我也去!”
李玄霸没理睬大吼大叫的魏徵,与二哥和秦琼一同扮作普通百姓,混入了江都城中。
城门口,义军已经搭起了高台,挂起了字幅。
这字幅是李玄霸送给王薄的。他原本打算自己用。
搭刑场,在刑场上放一个华夏历史上还未普及的断头台,也是李玄霸的主意。
挥刀砍皇帝脑袋时可能会手抖,但只要砍掉断头台的绳索,沉重的铡刀就会自己掉下去,不会造成任何让杨广心生侥幸的意外。
王薄和孙宣雅拖着像死狗一样的杨广来到了断头台。
断头台下已经围满了百姓。
观刑凑热闹一直是百姓的天性,他们不知道被杀的是谁,也都来凑热闹了。
王薄把杨广丢到断头台后,先自陈自己和孙宣雅的身份,就像是孙宣雅在殿中为他介绍一样。
孙宣雅偏头看着王薄咧嘴微笑,表情一点都不好看。
王薄也转头与孙宣雅对视了一眼,绷紧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开始宣读杨广的罪状。
王薄本来想找魏徵代笔,后来自己琢磨,但最后放弃了初稿,将罪状写成了谁都能听懂的大白话。
这里面许多事迹是李玄霸整理的。他一并给了王薄。
王薄念一句,找了个江都人用江都百姓听得懂的话重复一句。
现在是大业十二年。
自杨广继位之后,从守孝结束的大业元年开始,杨广每一年建了几座宫殿,修了几条运河驰道长城,征发了多少徭役,王薄都一一列举出来。
王薄又说起大业年间哪些地方发生了天灾,杨广没有赈济,却在同一时间南征北讨。
不说杨广三征高丽造成了多少人间惨剧,就是杨广征讨吐谷浑成功,迁徙自西京、西北诸郡百姓和财物填塞外,因路途过长人畜累死或遇寇,朝廷还要再次
征召。陇西关中百姓因此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
有围观的骁果军兵卒闻言,不由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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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都百姓想起征高丽时他们承担的徭役和加收的赋税,也眼眶通红。
王薄最后说到杨广命人强抢民女,致江都城满城缟素。
江都围观百姓中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带着哭音的低吼,对着台上的皇帝骂了起来。
如果一家人都死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了,那么即使是百姓,也敢指着断头台上的皇帝破口大骂。
杨广在断头台上使劲挣扎,他想吐出口中的破布,说强抢民女和他又没有关系,是给骁果军抢的。
但江都百姓显然不管什么骁果军不骁果军,命令是杨广下的,人是杨广的大臣抓的,这就是杨广的罪。
这凭什么不是杨广的罪?!
台下百官被逼着来看他们的皇帝被行刑。
他们有的说有辱斯文,有的说大逆不道,但在听王薄用最浅显的大白话,用所有江都百姓都能听得懂的话,语气平静地一条一条细数杨广罪孽时,他们胸口和喉咙都像是堵着什么一样,表情很不自在。
王薄毫无感情地念着稿子,没有说煽动人心的话,没有怒吼没有哽咽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表情,只是尽可能地用最大的声音,让所有围观百姓都听到他所念的杨广的每一条罪。
他念完稿子后,才长舒一口气,双目赤红,热泪盈眶。
王薄转身背对着杨广,看着举着的横幅双手高举。
他深呼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最澎湃的语气怒吼。
【帝无道!民涂炭!】
【杀昏君!安乱世——重开太平!】
“杀昏君!”
“杀昏君!”
“杀昏君!!!”
江都百姓振臂怒吼,喊杀声震天。
孙宣雅将杨广的脑袋按在了断头台上,扯掉了杨广嘴里的布。王薄举起长刀狠狠砍向绳索。
沉重的铡刀落下,杨广失声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