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珠的办事效率一向让人敬佩,苏文惜前天才央求她下调到江宁,如今也不过第三日,司衣苑的司监就带着这份消息传达给了苏文惜。
将作监里,苏文惜得到这个好消息自然是又惊又喜,她还想在临行前同何珠告个别,司监见状委婉告诉她,何珠这两日忙于设计祭服以及敲定纹样,特地让苏文惜接了旨意就赶快上路,不要耽搁给别人留下口舌。
如此这般,苏文惜也只好熄灭了念头,她以十万火急之架势,把自己一些不方便带走处理的职务交给了将作监里其他司制,待一切打点妥当了,苏文惜这才背着一个布包裹,带了两个信得过的侍女,走出宫门迈入马车,安安稳稳的坐下了。
“大人,此行为何如此仓促,你这一走,将作监里又好六神无主一阵子了,”说话的是一个粉衣服的侍女,叫粉涟,苏文惜见她行事善于变通,不死板木讷,这才颇为重用。
此时另一名绿衣服的叫绿珠的侍女,也弱弱的开口附和:“是啊,大人怎的如此匆忙。”
苏文惜正将柔软的布包裹当做枕头,垫在脑后,微阖着眼小憩,闻言一本正经的以真掺假起来:
“你们有所不知,江宁织造署有一批面料出了问题,事关重大,岂有耽搁的道理。”
“竟然如此严重,还得让大人出马,”粉涟惊讶着,语气却是笑盈盈的。
而绿珠则拘束的多,只是将目光放到了木窗外面,悄悄窥探起帘外景色来。
苏文惜听到粉涟这语气,生怕她又止不住话头叽叽喳喳个没完,于是睁开眼坐起身,不轻不重的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板着脸道:
“不要打扰你大人我休息,知道没。”
粉涟揉了揉额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却是讨饶的:“是是是,大人你可休息吧。”
闻言苏文惜这才放松的又靠在了自己的行囊上,长呼出一口浊气,她阖着眼回忆,踏出宫门那一刻眼前所见的广阔江山,一种鸟入青天,不受拘束之感仍在心底激荡。
尽管在宫内也可以看见一望无垠的天,与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可总是要被红墙高阁所困囿,何况放在以往,还仰慕着萧郁均的苏文惜甚至还要被那可笑的单相思给囚住,可如今不一样了,苏文惜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抽出新枝,焕然一新。
没了耳语之嘈杂,苏文惜不知不觉从假寐坠入了梦境,迷蒙中她又回到了那个漫天风雪的云阳狱,只不过来看望的不是何珠,而是萧郁均,他翩然玉立的身影,竟然带了几分萧条与悲色。
这荒诞的梦还没来得及继续,马车一个颠簸,将她从梦境颠了出来,枕在脑后的行囊滑下掉落,让苏文惜直接嗑到了额角,这一嗑那点尚未清醒的迷蒙也烟消云散了。
“嘶——”苏文惜捂着额头望了望四周,见粉涟和绿珠竟然都齐刷刷的掀开帘子,往马车外面看着,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嗑到了,不禁有些气结,她悄悄探上前去,拍了拍绿珠的肩膀: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大人,你小点声,那边好像闹矛盾了,”粉涟低声细语道。
“闹的什么矛盾,你们听明白了没有?”苏文惜对别人吵架斗殴之八卦奇闻不感兴趣,便抚了抚被压皱的衣角,又坐了回去,随口问着。
粉涟能说会道,比木讷的绿珠率先整理好了措辞,抢答道:
“好像是江宁府下宣州地区水利不当,有部分农作物被淹,农民损失颇大,上面赈灾的银子发放下来却没多少真正补贴给了他们,这不几个农民义愤填膺,在那边拦下了一名达官贵人的马车在要说法呢。”
闻言,苏文惜讶异的掀起眼帘,望了一眼嘈杂之声传来的地方,见几名穿着得当的侍卫正将那些农民劝阻开来,而华丽富贵的马车中所坐的达官贵人,似乎并没有动静,好似端坐莲台不肯放下身段的神。
“大人,那几个农民看上去挺不容易,我们要帮吗?”绿珠望着眉头蹙起的苏文惜,小心翼翼询问着。
一时间千百种思绪在苏文惜心底打了个转,她虽是只负责后宫丝绸纺织,和前朝斗争打不上交道的女官,却也能从刚刚粉涟的只言片语里敏锐的捕捉到一个消息——
水利失修以及赈灾银两被贪污,至于是谁会有这个胆子,苏文惜不知道当地的势力分布,但她知道江宁府作为人口稠密程度仅此于首都燕京的地方,其在上盘踞勾结的势力不知有多少,背后必定是藏污纳垢,哪怕上头来个高官前来调查,都不一定能荡清扫浊。
思及到此,苏文惜只觉无奈,弱者在浊世激流里光安身立命都得用尽全力,可像她这样尚有余力之人,在强权下依旧命如草芥,有心救民于水火之人多矣,可有这份力的又有多少,她不禁叹了口气,斟酌道:
“我们管不了,若是出面救助,难保他们不会将我等也与达官贵人划上等号一并仇视,此事非得直接解决要害才是,可惜我们爱莫能助,唯一能做的就是落脚后捐献一点微薄银两,回朝后再将此事反应上去,交由朝廷……”
“大人所言甚是,”绿珠和粉涟纷纷点了点头,示意认可。
绿珠看出苏文惜的压抑,想解她蹙着的眉,便开口安慰:
“大人不必如此,尽自己所能,行无悔之事,便已经足够了。”
“好你个绿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水平了,”粉涟嬉笑了一句,也跟着附和:“绿珠说的对,大人此行只是解决出问题的面料,完成好上面交待的任务就可,何必思虑过重而自扰之。”
“行了,我是什么人,还需要你们安慰,”苏文惜扬了扬手,表面不在乎的别过头去,实则心底有些酸涩。
她是什么人,她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