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一世的莉央在她生前的年龄遇到了今天的场面,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向堂本五郎教练告白。
万众瞩目高高在上的存在对她这样的人伸出援手,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扪心自问,白石莉央没有办法拒绝阴雨里的一束阳光。一瞬间,绝对会动心。
但是学生的话,突然对老师说这种话一定会让对方很困扰。
所以,鞠躬就好了。
真诚的,完全的感谢。
向一个散发着不求回报的善意的人。
莉央回到房间,把轻飘飘的书包随便往桌上一丢,开始一点点掏空口袋。
左边3个,右边5个,裤子口袋里加起来11个。
今天塞给她的情书一共有19份。收件人清一色全部是泽北荣治。
真受欢迎啊,泽北君。
她在衣柜抽屉里摸索一阵,找到几个月前美国邮寄来的巧克力盒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和美纪男一起偷偷吃完了,于是她把19封色彩各异甚至香气各异的信件郑重地放入盒子里。
这是高中生重要的心意,一定、一定要保管好,明天就交给泽北君。
这也是在他眼里“特别”的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回报。
——
“……不在?”
“你来晚了,泽北一下课就去食堂了。”1年B组的男生打量她一阵,“因为一下课来找他的女生很多,很吵。他向来走得早。”
“谢谢。”
莉央在“她还真是女生啊”“泽北原来喜欢外国的类型”的背景音里,扯了扯衬衫的衣角,茫茫然走出教室。
现在要怎么办?直接去食堂找他吗?错过了怎么办,午休时间会来不及吃饭的。可是,必须是今天送到才有意义……
究竟是(自己的)饭,还是(别人的)爱情。
莉央站在教学楼背后的花坛前,痛苦地纠结着。
呵呵哈。嘻嘻。
轻细的笑声从头顶几不可闻地传来。
紧接着的,是自上而下的冰凉。
“?!!”
六月的热气还未升起,秋田的空气里还浮动着似断实续的春日微风。
水汽迅速穿过棉制布料覆盖在皮肤上,引发自骨髓升起的寒冷,莉央一边颤抖着,一边努力压制粗重的呼吸,抬起头。
蔚蓝的天和舒展的云。
逆光的位置看不到脸,但声音却格外清晰。
“好逊,哈哈!”
……为什么。
“自以为是外国人很了不起的样子,谁都爱答不理的,活该呢。”
为什么?
“那头碍眼的假发和美瞳掉不下来真可惜。”
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呢?
我明明一直,什么都没做……没有靠近任何人,没有和任何人亲近。
和一切都刻意保持了距离。
水滴从额头划过眉骨沁到眼睛里,莉央赶快低下头。
更多的水滴从发梢坠落,如同一场来错季节的雨。
——如同来错季节的她。
“她家好穷哦,夏天都只有两件衣服换,有没有时间洗啊,别臭到我了。”
“好奇怪,她喜欢那种幼稚园小孩看的东西,不会是大脑还没发育好吧哈哈。”
“这道题计算题全班只有你不会,那老师我请你在教室后反思一整节课没问题吧?”
“考大学?你这脑子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家里还等你高中毕业打工赚钱呢。”
“上周给我反馈了报表问题?别瞎说了,分明是你忘记了,我可没收到什么邮件,你自己去给组长解释吧。”
“我也不想辞退你,但是你犯的错误实在太多了……这样吧,你考虑考虑,自己辞职吧。”
……
人生对她来说从来都很错位,简直就像不欢迎她出生一样。
于是在26岁生日的那个3月2日,原本的她从那个世界里,彻底消除了自己的存在。
站在柱子边可以挡住风,太阳晒过来也会更暖和一些,兴许午休结束前衬衣就不再潮湿,至少不再贴身透明。
明明大脑里这样运转着,白石莉央却仍然无法踏出一步。
灵魂中传承下来的已经大半麻木死亡的内心逐渐侵蚀了当下的躯壳,她感到身体的掌控权在不断丧失。没有哭,没有笑,没有欢喜,没有哀伤,一个直立的躯干在原地生长发芽。
没关系,就这样下去对一切都无知无觉,就不会受到伤害。
与之相对的,由内而外的情感更加拥挤膨胀,不断流着眼泪,不断言述另一种心情。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我想要感觉,想要感情、想要表达感情,我不要一个人,不要孤独不要麻木。
神明大人,求求你,无论是谁都好,请注意到我,帮帮我……
请救救我。
“——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
“喂,白石莉央。”
……泽北……君?
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不是场边看训练的、篮球部的泽北君。
喉结和锁骨很好看的泽北君。
说自己很特别的泽北君。
“啊?你怎么全身都湿了?里面都透、不是,你怎么弄的啊,还在这傻站着!”
“……”
“你稍等一下。”
泽北荣治摘下肩上的运动包,在地面上打开,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