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斐然是被诈骗电话吵醒的。起床后,她仍旧处于一种半睡不醒的状态,昏昏沉沉,动作迟缓,思绪涣散。
她昨晚又失眠了。
这年头,失眠算是都市丽人的标配,对付失眠的方法也无非是酒精、褪黑素、非处方安眠药。
余斐然昨晚服用的是曲唑酮,口服抗抑郁处方药,安眠效果极佳。
也对,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平静,无法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包括悲伤、消极、痛苦。
但她不喜这种感觉,大脑仍在沉睡,一切都似乎以0.5倍速放映,时间被拉的很长。
通常情况下,对付失眠,余斐然首选酒精。身为一名合格的纽约金融人,她不可能将这种状态带入到工作中。
窗外是生机盎然,草长虫鸣,夏意郁浓,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也是她不得不靠药物撑过的一天。
余斐然的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的发送键,聊天框里是简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上一条信息停留在一年前的今天,一模一样的内容。
七年了,程疏从来不回她的信息。
余斐然是无意识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神思恍惚地对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呆,最终还是将那条信息发了出去。
程疏,曾经如同加州明媚的阳光温暖照耀着她。可如今她是大西洋上即将沉底的孤岛,那道只属于太平洋海岸的阳光,终究是过于遥远陌生了。
药效褪去后,余斐然往常一样搭乘地铁进入曼哈顿。她一直很讨厌纽约地铁,但又无可奈何。就像她无趣的生活一样,除了被迫接受,主动和解,没有其他办法。
这么多年,她似乎早已习惯一个人去参观各种艺术展,去中央公园的草坪晒太阳看狗狗们奔跑玩耍,独自穿行在纽约大大小小的街口巷尾。
余斐然回到家已经是七点了。她慢悠悠地拆开寿司外卖,轮番刷着各个社交平台,一边心不在焉地解决晚饭。
打开笔记本电脑,翻出自己的观影单,最后选了《海边的曼切斯特》。她窝在床上,静静地看完这两个小时的电影。
这是一部讲述一位孤独的人不愿意与过去和解的故事。整部电影充满着阴沉和灰霾,绝望和沮丧。确实是一部适合独自观看的反鸡汤电影。
余斐然望了一眼窗外,远处是灯火阑珊高楼林立的曼哈顿。她却把自己困在了这个狭小的房间里。
就像电影里的男主,真正的绝望是屏蔽了一切的人间烟火。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电影男主是因为过去发生的悲剧和无法自拔的痛楚而惩罚自己。
但她,没有原因。
孤独和心里空缺的那一角,日渐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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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夏日尾声,日照开始变短,生活依旧是平静又孤独。
余斐然顺着拥挤人潮走出地铁站,在公司不远处的街角咖啡店买了一杯热美式,转身再次融入人群之中。
耳机里播放的是Taylor Swift的《All Too Well》,她等在红绿灯前,和人群中任何一个上班族没有什么不同。
恰好歌词唱到“Cause here we are again”,红灯变绿,余斐然不经意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目光不自觉地锁定在一名白肤乌发的青年男子身上。
俊朗挺拔的身姿,愈发深邃的脸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刹那间,那张面孔与记忆中干净清爽的少年重合了。
她前行的脚步停滞了。
明明是嘈杂的街头,可耳机里的音乐却格外清晰——“Wind in my hair, I was there, I remember it all too well.”
她站在那,微风轻拂过她的发丝,时间难以抹灭的回忆翻涌而来,一帧帧如旧电影般往日重现。
程疏逆着人潮向她走去,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余斐然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流淌全身的血液也在刹那间凝固,浑身僵硬杵在原地,耳机里的音乐瞬间变成了巨大的轰鸣声。
几乎是不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程疏弯唇,摘掉了她的左耳耳机。
“好久不见,余斐然。”
仿佛那潭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什么东西,小圆晕竟然一圈圈地荡漾开来,微波涟漪不断扩散至剧烈摇晃。
直到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心脏恢复跳动,呼吸渐渐顺畅,耳旁的余响变成一阵久违的清冽男声,她的嘴角缓缓勾起。
“好久不见,程疏。”
余斐然刚从错愕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显然忘记了时间,程疏似笑非笑地提醒她:“不打算上班了?”
他还刻意加重了“上班”二字。
余斐然一愣,时间紧迫,她来不及与程疏叙旧了,也十分不愿意就此别过。
余斐然行色匆匆,打算和程疏先约个时间,不能让他跑了。
还没等到她开口,程疏却抢先一步说:“你先去上班吧。有空一起吃个晚饭?”
余斐然连忙点头,正准备闯人行道红灯,却被程疏一把拉住。
“别着急,”他的声音像是雪山融化成一股清泉,灌入耳朵,在瞬间安抚了躁动情绪,“我等你。”
程疏松开手,目光一直追随着余斐然离去的背影。
余斐然小跑了几步后慌乱地回头,似乎是害怕她一转身程疏就会再次消失。或者说,她更怕这是她的一场梦。
程疏双手插兜,站得挺拔,与余斐然的目光在空中交遇,润物无声的宠溺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