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美珍的身体多器官衰竭,已经到了生命末期,入院后只撑到了第三天。最后一天的时候,她自己有预感似的,要求转到普通病房,分别叫徐晏明和许园进来说话,算是她此生最后的遗言。
伍美珍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地说:“晏明,你出事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那时候我想不开,很怕死,所以我什么都信。那晚我去酒店,是想去求得治病的方法的。其实去之前我就觉得不太信,可是我还是去了,结果那帮人是□□里的人,他们都是明目张胆的是骗子。他们威胁我,我当时真的害怕了,所以才偷偷给你打了那个电话……如果不是我打那个电话,你就不会出事。”
徐晏明木然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垂着眼,始终沉默地听着,这时忽然接话说:“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安心吧。”
“那就好,”伍美珍气息越来越不稳,气若游丝地说,“晏明,你出去,叫小许进来。”
徐晏明出去后,许园进来坐在刚才徐晏明坐的位置,双手握着伍美珍的手,眼里隐隐的忧伤。
伍美珍费力地微笑,默默地看她一会才说:“小许,晏明交给你了。答应伍阿姨,你们要好好的。”
伍美珍这话一说出口,许园就绷不住了,她止不住掉眼泪,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想答应却又不敢答应,因为怕自己做不到。可为了让伍阿姨安心,最后她还是点了头。
伍美珍已经苟延残喘得精疲力尽,她了却心头大事般宽慰地微笑了下,在生命最后时刻安然睡去,且永远不会再醒来。
在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的那天,伍美珍的朋友们都来了。徐晏明的朋友之中,他只通知了顾子宵。除此之外,现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文质彬彬的不速之客戴着眼镜,虽然上了年纪,体态却颇年轻,尽管他有意收敛锋芒低调进场,但他一进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住了。
徐睿远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在场的人多少见过他在媒体上的露面,许园也认出了他。她曾在许多报道上见过他的照片,也见过许晋光和他的合影。
先前她去监狱探访许晋光的时候,许晋光讲了他和徐睿远的恩怨,最重要一点是许晋光最终获罪的证据就是徐睿远提供的。也就是说,许晋光是被徐睿远送进监狱的。
许晋光当时还郑重其事地嘱咐许园,叫她不要跟徐家的人来往。许园当时没有太正视这一点,虽然徐晏明也姓徐,但她做梦也想不到,徐晏明会跟徐睿远会有什么牵连。
直到此刻,这个上了年纪却斯文体面的男人,缓缓走向伍美珍的遗体,将一枝白色洋桔梗放进木棺里,许园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心情复杂地看看身旁的徐晏明,又木讷地看看徐睿远,这才发现徐晏明身上有太多徐睿远的影子。
徐睿远走过来了,他站定在徐晏明面前,肃穆地拍拍他的肩,之后目光在许园脸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便转身走开。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伍美珍的遗体被送去火化,骨灰由徐晏明接回暂时存放在殡仪馆里。整个葬礼,许园没看见徐晏明掉一滴眼泪,她自己也没有。
尘埃落定后,生活回到了正轨。
许园和徐晏明仍然住在伍美珍的房子里,周桂芳照旧在这个家里照顾主人的饮食起居。然而,徐晏明调整好心情恢复工作的那天开始,许园悄悄做了好几件事:租房,草拟离婚协议,以及打包行李。
不过租房这件事办得并不顺利,她本来看好的一套各方面都满意的两居室的房子,下手慢了,被别人抢先租走。后来再怎么看,也没找到合适的,她找烦了,也不想再拖了,所以最后索性给何盛宇打了个电话。
何盛宇一听她问说想租他的房子,他还是那句话:“借你住,不收费。”
许园真的不想欠他太多人情,开口要租他的房已经是一种麻烦,更别说免费住。所以她坚持自己的想法,坚定地说:“你不收我租金,那我就不住了,我自己再找找。”
何盛宇一听就急了,连忙答应她:“行,我收租。”
何盛宇带许园去看他的房子,像模像样地签了租赁合同,一式两份,然后把钥匙交给了许园,再将她的指纹添进了大门锁里。
办完所有手续,何盛宇好奇问她:“许园,你怎么不在你表哥家住,闹矛盾了?”
这是一套普通的三居室,不到一百平方,在一个中档小区里,跟伍阿姨和徐晏明的房子相比,差距还是挺大的。但对于如今的许园来说,这已经很奢侈了。
许园站在主人房的窗边,打开玻璃窗看了看外面,这边面向小区花园,风景还挺好。她转了个身,看着何盛宇,心想再瞒着他就不厚道了。
“盛宇哥,其实徐教授不是我表哥。”许园说出这件事,还是需要点勇气的。
何盛宇一脸诧异,眼睛在问那他是谁。
许园没好意思看着何盛宇,一转身又去看窗外,这才接着说:“我和他领了结婚证的,不过马上就要离婚了。”
何盛宇错愕得说不出话。
“不好意思啊,之前没跟你说实话,是因为……”许园想组织出没那么难听的措词,结果脑子转了半天还是直白地说,“因为我跟他之间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我们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婚……我是为了赚钱,所以我并不想让人知道我——”
“许园,”何盛宇打断她的话,“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许园愣了下,以为他在怪她没早坦白结婚的事,结果何盛宇走了过来,和她并肩站在窗边,接着说:“你家里出事后你那么困难,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你做这种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