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夏府,李元夕径直去了崔家花糕铺子。未到铺前,先闻怅怨之声。
“又没了!”
“我让你早来,你不听!”
“罢了,明日早起,排头队。”
李元夕不远不近地瞧着,等食客们散开,才提步上前,只见铺前挂着“售完”字样的木牌,一对老夫妇在收拾蒸屉,擦抹桌凳。
“宣姨——”
闻声,那老妇回身,见来人唐巾、直缀打扮,粉面细语,便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点心?须得明日了。”
李元夕道:“我明早有事,无法前来,能否帮我留两块,我可先付银钱。”
那老妇面露难色:“这个不成,我们东家早已吩咐过,不赊不欠,钱物两讫,当面交割。”
李元夕道:“你们东家呢?让他出来,我自己跟他说。”
“东家不在,回乡祭扫去了,得明日才能回来。”那老妇道。
“是吗?也太不巧了,我改日再来。”
李元夕虽是如此说,心中却另有主意。
她何尝不知店主不在,三月初四,崔巍给她送了一盒桃花糕,告诉她,他要回青鹤洲祭祖,五日后才能回来。
五日工夫,足够做许多事了。
她此来,实为探认宣姨行踪,宣姨既在,说明她并不知情,否则早该遁走。如此,最大的嫌疑不言自明。
崔巍,两座大山,又喜花,可不正是“莳花山人”么?
当然,捕快最讲证据。所以,李元夕又去了集贤堂。
“田老板,你这儿可有什么好画?适合送人的。”李元夕开门见山道。
“有有有,李捕快这边请。”田老板笑吟吟地从橱柜里捧出各色卷轴,请客人赏阅。
“有那种小册页吗?不瞒你说,我要送的是闺友,小巧玲珑些的,翻看也方便。”李元夕慢慢看着,随口问道。
“有,您稍等。”
田老板去库房取了一个锦盒过来,打开,是一幅海棠图。
“你看,这样的成吗?”
李元夕盯着“莳花山人”的题款,道:“很好,就是它了。多少银子?”
田老板笑道:“给别人,是二两银子,李捕快,您是老客了,这个数即可。”他弯起右手食指,比划个“九”折之意。
“噫——何等名家,如此昂贵?”李元夕道,俯身看那海棠,红肥绿瘦,洇雨娇然,“不过就是花卉写生嘛。”
“是,是写生,可大有意趣。你看,”田老板耐心解释道,“这笔法,疏落有秩,轻描淡写,形神兼备,自成一格,非胸中大有丘壑者不能为。”
李元夕不懂画,看不出来,却点头应和:“好像是这么回事。让你说的,我都想见见这画手了,看他胸中到底藏了何物。”
田老板哈哈大笑,笑的别有深意。
李元夕却是懂得:“放心,我不截胡。画手,画手,指手画脚的,多烦人。”
她笑道:“包起来吧,田老板。”
“哎呀,真不好意思。这幅画是在下的收藏,只展示,不售卖。”田老板拱手道。
“嗯?”李元夕挑眉。
就听田老板继续道:“您等两天,会有新画。按时序,当是桃花图,应时应景,您朋友会更喜欢。”
“这倒好玩,我那朋友最爱的正是桃花。行吧,那过两天,我再来,到时你可一定拿出画来。”
田老板连声应着,送了客人离开,之后吩咐书童看好店,他则出店去了。
田老板一路忙赶,赶到青竹街时,悄悄回顾,确定无人跟寻,才走到街尾一户宅院,上前扣门。
无人应答。
田老板从袖袋里拿了什么,扔进院墙,又等了片时,仍无应声,才喟叹一声离开。
这一切都被李元夕看在眼里。
待田老板离开,她从那宅院斜对面的屋脊上跃下。
一路寻踪至此,看着熟悉的竹门院落,李元夕有些犹豫。
“真要进去吗?
“若真寻出些蛛丝马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可是捕快。”
“对,我是捕快。”李元夕念着,提身翻墙入院。
院内静悄悄的,一株石榴树,繁枝密叶,筛碎了午后阳光,地上多了片碎金柔波。
李元夕的视线,却被地上的竹片所吸引,其上写有“至急”二字。
“这就是田老板的催画令啊。”
她恍然一顿,随即蹑足,直奔右侧耳房。
她记得,那是崔巍的书房。
书房者,男子之精神寰宇,宅院之重,重中之重。李元夕自是明白,也习惯了从书房下手搜寻。
不料,她刚走到阶下,就听“咔哒”一声,房门竟开,接着,就见一个清瘦男子,款步迎出。
“元夕,真是你!”
崔巍笑望着她,眸色湛亮,仿佛清泉映月。